随着大考的开始,所有的争论与纷扰暂归于平静。
阿初寻了个观赏极佳的位置安然落座,另外两个少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迅速在她左右两侧占据了座位。尹落霞动作稍逊一筹,她瞪了那两个死皮赖脸的牛皮糖一眼,在阿初的安抚下,无奈地坐在了阿初正对面的位置上。
站在台上的灵素见人员到齐,且皆已落座,便在柳月的示意下,开始讲解学堂大考的题目内容和规则,
“此次大考题目内容,乃于文武之外,展一己之长,限六个时辰之内,在此期间,各位考生一旦自觉准备充分,即可举手示意,言明所展之技,随后,我们会派遣相应的专业考官来进行评估,经考若过,则入终试。”灵素朗声道:“每位考生都会配备助手一人,你们可派遣他们前往千金台之外取所需之物,除此之外,大考之地闲人勿进,考生也不可随意踏出。”
她目光环视下方的人群,小小的一个人,气势却极足。
“各位可有异议。”
大考开始,众人的行动将受到限制,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采取不正当的手段,在此次大考中欺上瞒下,作弊通过。
柳月见台下皆已默认,单手一掷,一块令牌插入木柱之内,“既然都无异议,那便开考吧。”
叶鼎之见柳月扔令牌时的架势,不由勾唇笑道:“倒真有点午时三刻,即刻行刑的感觉了。”
阿初被逗得一乐,对叶鼎之道:“你这人不仅长得好看,话说得也挺有意思的。”
叶鼎之先是一愣,紧接着,他的脸红了起来,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羞涩与拘谨:“…..谬赞了,我其实……就…还行…。”
也不是没人夸过他长得好看,可不知为何,有些话从少女嘴里说出来,就莫名给人一种很动人的感觉。
“还行什么还行,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看普普通通嘛。”百里东君在一旁酸溜溜道。
好不容易走了个司空长风,却没想到又来了个叶鼎之。
他难道长得很差劲吗?为什么阿初不夸他?!
想不明白的百里东君要委屈死了,
阿初没有理会百里东君的阴阳怪气,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大多数人已考虑好要比什么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在千金台内响起。阿初尽管未曾特意准备初试,但六个时辰也太漫长了,便想着让人送些东西进来,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她招呼自己的助考士过来,将她要的东西交代完后,才回首望向百里东君,幕蓠上挂着的小铃铛跟着她转头的动作叮当作响,几乎要把还在难过委屈的百里东君又一次迷晕了。
少女嘴角含笑,语气戏谑:“你再这般看下去,那高台边的巨香可就快成灰烬了。届时,可别初试没过,又让你舅舅逮个正着,将你领回家去。”
百里东君闻言,抬眼望去,只见高台两侧,一根巨香巍然矗立,正静静燃烧。
而待香燃烬的时候,便是大考结束之时。
百里东君不仅一点也不慌,唇角还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她担心他耶。
一思及此,百里东君哪还有先前的难过伤心,他美滋滋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在意我的。”
她都不关心叶鼎之会不会输,只向他一人诉说了担忧,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阿初在乎他的吗?
嘿嘿嘿,她超在乎的好吧!
百里东君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的叫来助考士。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一定会让阿初大吃一惊的。一想到阿初对他升起的崇拜目光,百里东君的脸上不免又浮现出傻兮兮的笑容。
阿初见状,不禁哑然失笑,随他去了。
虽离的较远,但还是能听到两人对话的尹落霞嘴角抽了抽,
这小子抓重点的方式,挺别具一格的啊。
而无辜被中伤的叶鼎之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将心中对少女升起的悸动压制了下去。
叶鼎之,原名叶云,北离军神叶羽大将军的独子。叶家与百里家为世交,关系甚好,而叶鼎之虽与百里东君差了个辈份,却因年龄相近,自幼便亲密无间,情谊深厚,感情好到甚至共同立下宏伟誓言:待到成年之时,一人成为那逍遥自在的酒中仙,另一人则成为那威震江湖的剑仙,在江湖中快意恩仇,携手同行。
然世事无常,将军府遭奸人构陷,被人以“通敌叛国”之罪抄了满门,叶鼎之侥幸逃出,自此踏上长达十余载的流浪生涯。
也是自那之后,他们二人断了联系。
可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时光中,与百里东君之间的兄弟情谊,无疑是极其珍贵且重要的支撑。
因此,在看到百里东君认认真真喜欢上人家姑娘时的情态,叶鼎之毫不犹豫选择了放弃。
不过是些许心动罢了,在他看来,还是兄弟更为重要。
况且此番踏入天启城,本就不是为了纠缠于儿女私情,他身负家族血海深仇,过着的是命悬一线的日子,又如何算得上一个良人,种种缘由交织在一起,导致了少年原本心绪难平的狂热悸动,最终归于了冷静与坚定。
叶鼎之不再看向一旁的少女,开始专心准备起了接下来的考试。
阿初则完全没发现叶鼎之纵然冷淡疏离下来的态度。
随着材料的到齐,各方人马大显身手,有烹饪美食的,有精心插花栽培的,还有剪纸吟唱的,他们各展所长,本该是纸醉金迷的千金台一时之间烟火气十足,场面热闹无比,阿初眼睛都不够看呢,又怎会关注少年心事。
觉得缺了点什么的阿初很快等到了自己的助考士。
龙井茶糕,天福号糖葫芦,雕花蜜饯….茶果子、花卉菜肴….以及碉楼小筑的秋露白。
坐在台上的柳月神色一惊,秋露白乃天启城的酒中佳品,碉楼小筑一月之中唯有一日可得,一日之中又仅出两个时辰,多年来从无例外。
然这个月的碉楼小筑早已结束了供应,少女手中为何还会手持秋露白?
“这酒好香啊。”百里东君鼻子很灵,他的师傅古尘乃一位极为出色的酿酒大师,自幼不喜习武的他,拜入古尘门下,所学的也皆是这酿酒之道,“阿初,这酒哪来的啊?”
百里东君问出了柳月心中的疑问。
阿初晃了晃酒瓶,简简单单道了一句:“当然是买来的啊。”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碉楼小筑的秋露白。”叶鼎之好奇道“但此酒一月仅有一日可得,且本月份额早已售罄,不知姑娘是如何能得此佳酿的?”
话语落下,叶鼎之才恍然惊觉,自己竟又不自觉地与她搭话,他心中暗自懊恼,面上也不免带上一些,神色别扭道:“叶某也是好奇,初入天启我便去往碉楼小筑,想喝上这一杯名扬天下的秋露白,却被人告知过时不候的规矩,姑娘要是不方便说,就当叶某没有问过。”
阿初回忆了一下,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只是她也不太清楚,就记得在碉楼小筑的包厢和尹落霞喝着酒,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尹落霞非得去抢碉楼小筑最上方的秋露白,然后莫名其妙,店家给了她一块令牌。
少女掏出了一块刻着“谢”字的白玉令牌,语气有些茫然:“碉楼小筑还有这规矩?店家没跟我说啊,他就给了我块令牌,叫我想喝酒了就出示它,然后叫人过来拿就可以了。”
远在一旁的尹落霞听到阿初说起此事,立马缩起了脑袋,不敢吭声,她们来天启来得早,秋露白她们自然是买到了,也喝到了,但尹落霞只买到了两瓶,她尤不满足,再加上一时喝醉,便要去抢碉楼小筑楼顶上那挂了十二年的秋露白,结果肯定是失败了,而且差点连人都要赔在那。
碉楼小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有人抢酒失败,就必须要留件东西在那,当时喝醉酒的尹落霞机智得一批,将全部家当交给阿初才去干架,但架不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些人气势汹汹的进入包厢,但不过转瞬之间,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三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也因着阿初的缘故,尹落霞不仅逃过一劫,连那日她们喝的酒水也全都免单,而那块白玉令牌,就是店家额外赠送给阿初的,为的就是邀请她们有空时常来碉楼小筑品尝美酒。
哼哼,
他打她的时候可没那么和蔼可亲!
柳月偶然听过这件趣事,他恍然大悟:“原来是她们啊。”
准备学堂大考的时候,柳月倒是顺耳听过这件事,但他毕竟忙着,就没太关注,如今思来想去,倒是联系了起来。
叶鼎之笑道:“原来如此,姑娘人缘果真极好。”
他看向那刻着“谢”字的白玉令牌,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天下间最有名的一品酿酒师,
——谢师,
他酿出来的酒天下闻名,且武功极高,与他的酒和武功一样有名的,还有他不近人情的性子。
而能让不近人情的谢师如此盛情邀约,可见阿初有多特别。
百里东君早在听闻此酒是秋露白的时候就眼前一亮,他来天启那么久,也一直想喝上天启最有名的秋露白,可惜如叶鼎之一样,无缘喝上一口,此时见阿初手中有这瓶酒,不由得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你想喝?”阿初笑道。
百里东君疯狂点头,阿初笑了笑,把酒倒了三杯,分别给了尹落霞,百里东君和叶鼎之。
最后的叶鼎之明显一愣,随后嘴角上扬道:“多谢姑娘。”
百里东君早就一饮而尽,他闭眼细细品味,“春夏秋三种味道,竟能在一种酒中体现,真是好酒啊。”
少年睁开眼,自信满溢道:“但我日后酿的酒,定比他更好。”
阿初闻言,莞尔一笑:“你今日大考要比的,莫非就是酿酒?”
百里东君惊喜不已,“阿初你真聪明。”紧接着,他眼里满是疑惑:“你呢,阿初你要比什么。”
“我?”阿初眨了眨眼笑道,“我什么也不会,自然什么也不比。”
她的桌上琳琅满目,各式佳肴美酒一应俱全,但凡稍有洞察力的人都能看出,少女此番前来,绝非为了认真地参与比赛。
叶鼎之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头一次见到对学堂大考如此不在意之人,倒真是有趣极了。
阿初没理会周遭的目光,因戴着幕蓠行动不便,她叫人买来的食物,大多为精致小巧的糕点,入口的时候不会沾染云纱半分。
就这样,阿初开始边吃东西边悠闲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