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达达的马蹄,不时便到了沈府。
陆旋一下马车,便见长阳郡主、沈霆安,以及沈渊词全都等在正仪门处相迎。
想起沈渊词身上还带着伤,她心里陡然便升起一阵歉疚。
忙上去道,“何至于这么大的礼数,沈公子因我而受了伤,还是要好好养伤才好。不然,我这心里倒是不敢再承你们的恩情了……”
听她这般说着,沈渊词一双眸子都弯了起来,犹如盛满星辰的银河。
长阳郡主打趣:“谁说不需要的?规矩礼仪可不能废。咱们渊词可是在这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了!”
沈霆安嘿嘿笑了两声,也跟着附和:“王妃对咱们有恩,这孩子确实是个知道感恩的!”
他和长阳郡主只以为沈渊词是因陆旋救了他性命,所以一直以来才对陆旋这般看重。
对王府的事情,也是跑上跑下丝毫不带见外的。
救命恩人嘛,自当是要感恩的。
所以夫妻二人并未因此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觉得儿子有了几分担当来。
却就在这时,身后马车帘子接着被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陆旋从马车上款步而下。
“沈总兵、郡主、渊词兄!”
姜行锦衣落拓,笑得恣意洒脱,那春风得意的样子,甚至比从前做最得宠的皇子时,还要快意几分。
整个人身上堆积多日的阴郁一扫而空,如同这时刚被大雨冲刷后,无比明亮的太阳。
只这一眼,沈渊词方才还如璀璨星河般的眸光,霎时便黯淡了下去。
今日姜行也来了,还这般开怀。
能让瑾王能如此开怀,一改近日消沉模样的事,又有多少呢?
他下意识便能猜到,怕是阿旋与他……有了某些自己不愿面对的选择了吧。
陆旋随着长阳郡主及沈霆安一道进了沈府正堂。
短暂的叙话之后,姜行代陆旋留在了正堂与沈霆安夫妇叙话。
而陆旋则借着找沈星灿的由头,与沈渊词单独出了去。
沈府花园中,沈渊词走在前,陆旋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阿旋,那日,你没有被吓到吧?脚伤,可还疼?”沈渊词若无其事地表现的温暖平和的样子,看起来,依旧像是对他们之间,有着无尽期待。
陆旋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小,亦含着无尽歉疚:“不疼了,回去,桑落就给我上了药。”
闻言,沈渊词扯了扯嘴角,“是,王府的伤药,定是极好的。”
这句话说出口,他却又有些唾弃自己。
怎倒有些像女子,表现出几分酸涩怨气来了?
随之,他又看似惬意地扫视了一圈花园:“你看,之前没来过咱们家的花园吧?”
“从前来,都是急匆匆来,急匆匆走,也怪我,都没带你看看。”
沈渊词知道,陆旋单独将他暗示出来,一定是有话要说。
但是,他害怕面对那个心里早有预感的真相。
所以这会儿,也只是想在这样看似平静美好的,只有二人的氛围里,多待一会儿。
他指着两树开得火红热烈的石榴花,笑得极为自得:“你瞧,府上的石榴、凤仙花,都开得可好了。一个个倒挺懂事,知道今日未来的女主人要来了,所以这么给我面子。”
“你可不知道,昨日的狂风暴雨,本来是将这些花儿都打得七零八落的,许就是知道你今日要来,所以……”
沈渊词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这会儿却顾自走在前面,一反常态,嘴里喋喋不休。
陆旋见他这般,只觉得心头愧意更浓。
脸上的笑意,也随之一点点褪去。
沈渊词刻意没有去看身后之人的神色,他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一直看起来兴致颇高。
他甚至想告诉陆旋,别说丧风景的话,就让他沉浸在这怀着满腔期待的热忱中。
让他活在,一切都是有盼头的希望里……
但,现实会因为他的心思而晚到一会儿,却并不会消失。
陆旋虽然不忍,但还是觉得,沈渊词越是这样,她越要早点告诉他真相。
以免让他一直陷在那个幻想的囚笼里。
“渊,渊词。”陆旋有些不适应地喊了一句。
闻言,沈渊词脚步一定,先是闪过一瞬欣喜,随后因那声‘渊词’而浮现的喜色,又迅速如流星般褪落。
“阿旋,你,不喜欢这园子吗?”他回过身来,目光闪烁不定,有过一瞬的慌乱无措。
像是极力在逃避着什么。
“没关系,你若是不喜欢这里。我还可以让父母重新给我置办宅子,置办一个你喜欢的,到时候,也有一个大大的园子,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桑落说,你喜欢茉莉?没事,我以后,也会为你种下很多很多茉莉……”
他喉结滚动,说话间,像是害怕词不达意,是以手上的姿势有些凌乱。
却也正是因此,暴露了他的不安。
“渊词,这园子很好。是我不好!”
陆旋只觉得他的慌张有些刺眼,像是把自己的不负责任和莽撞轻率都赤裸裸地撕扯开来,曝光在太阳之下。
之前分明没有弄清真相,为何就要给他那般的幻想和期待?
以致于现在再说出来,都只能是伤人伤己。
“这园子里花团锦簇,每一季有每一季的风光。而我,注定只能看到这夏日的热烈了。是我没有福气……”
“不,你有的!”沈渊词有几分急切。
“只要你愿意,这个园子,随时都会为你而绽放!”
陆旋呆呆地望着她,眉目间,却是染上了不忍。
她摇了摇头,声音也大了些:“我不要这园子时刻为我绽放,我只要他好好的,按照它自己的心意,想开花便开花,想结果便结果,想开什么便开什么,不用在意我,能够忘记我来过……”
“阿旋,你……”沈渊词痴痴地望着她,渐渐地,那双细长的眸子里,却是蓄满了点点水光。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他的语气里透出十足的无可奈何,但却仍像是等着最后一丝光明,在破碎之前,充满期许地哀求着。
陆旋捏了捏衣袖,轻咬下唇,目光不忍地迎上他的眸子,“渊词,先前我对你说的话,那会儿确实没有骗你。我们神机门,每人都有一个自己的有缘人。”
“当时我在沈府救了你后,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确实听进去了。所以,便替自己和你卜了一卦,结果显示,确实还不错。我便错将你认成了我的有缘人,以为王爷不过是一个后面自会与之和离的同盟……”
“那没准你那时候测的就是对的呢?谁给你说你算错了?!”
沈渊词厉声打断她的话,心像是被悬在半空中,随时都会狠狠掉下去,摔得尸骨无存。
陆旋知道自己这是犯了大错,是以,耐心地解释道:“我的确是错了,渊词,我错在并没有替自己和王爷算过。就在我前日,打算离开王府的时候,这才被告知,我的有缘人,是王爷……”
刚说完,忽地,耳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