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垂头不语,有胆大的偷偷抬眸觑了她一眼。
太后坐直身子,威严说道:“柏大人误伤陛下,太皇太后宽大仁慈,并不追究他的悖逆之罪,只转达本宫革去他的帝师之职。”
说完这句,她稍作停顿,“如今陛下病情稳定,日后康复还需夫子教导。众位爱卿可否提提意见,推举几个学问渊博、人品端正的人做帝师?”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热议纷纷。
水永博第一个站出来,“卑臣认为,国子监司业杨躬行杨大人博学广闻,在士林之中人缘口碑俱佳,是帝师的不二人选!”
“水大人,”元亦朋突然站出来插嘴道:“杨大人身为国子监副长官,本就职务繁重,何来精力辅导陛下功课?”
水永博不依不饶,躬身求道:“还请太后娘娘再选一人出任司业接手杨大人部分职务,好让杨大人腾挪时间教导陛下功课。”
“水卿的意思,是要在现有基础上增设一名国子监司业么?”太后不咸不淡问了句。
“正是。”水永博肃然回答。
元亦朋满脸不悦,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殿内热议纷纷,柏清玄始终立在人群里保持缄默。
太后颇有些得意的睥了他一眼,“众位爱卿推荐的人选都很不错,本宫一时难以决断。这样吧,等过几日陛下身子好些,本宫请几位先生入宫觐见,让陛下亲自挑选,如何?”
“太后英明!”
下了朝,元亦朋追上柏清玄,问道:“赏花宴上到底发生何事了?老夫隔得远,老眼昏花没太看清。”
柏清玄摇头,一脸落魄,“晚生也不知被何人算计了,那碗牛乳和虎头蜂都有问题。”
“你是说,赏花宴那日并非意外?”元亦朋惊异。
“嗯。”柏清玄点头,“牛乳里刻意加多了蜂蜜,虎头蜂不可能出现在皇家御花园里,这两者都被人做了手脚。”
元亦朋抿起嘴,捋了捋胡子,道:“子玦先别气馁,这事还得从头查起。这样吧,待会儿下了班,找上玉森去茗香阁聚聚,大家一起商量对策。”
“元老大人说得是,”柏清玄眉心微微舒展,“当下情况复杂,是该好好商议一番。另外,叫上伏指挥使和卫副统领一起吧!”
* *
伏纪忠恢复金吾前卫指挥使一职后,便一直在朱雀门当差。
前两日少帝出事,他下工回家的路上,远远瞧见路上一人背影像极了裕钦侯世子,便一路尾随来至水府门前。
那人走路飞快,刚进巷子拐角处,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伏纪忠错愕不已。
正欲转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伏指挥使,且请留步!”
伏纪忠回头,见水府大门口一名护卫朝他匆匆跑来。
“请问有何贵干?”
伏纪忠冷静问了句。
那护卫冲他笑笑,拱手一揖道:“家主大人有请,还请伏指挥使入府一叙。”
“我?”伏纪忠颇有些不可思议地拿手指了指自己,疑问道:“可在下并不认识你们家主大人啊?”
“伏指挥使说笑了,待会儿见了我们家主大人不就认识了。”护卫笑得憨直。
伏纪忠思量片刻,料定他们不敢随意取他性命,才勉为其难答应了他。
二人一路来至前厅,厅堂里幽暗死寂。
“伏指挥使,”暗处的上首忽然响起一道人声,那声音沙哑得厉害,“请坐吧!”
伏纪忠瞧不真切,只得依命坐了下来。
他凝视上首方向,忽听得一阵“嘎吱”声渐渐靠近,一袭玄色斗篷出现在昏暗处。
“伏指挥使莫怪,”水溟萤说道,“在下有恙在身,见不得光亮,还请伏指挥使见谅!”
伏纪忠忙笑道:“家主大人身子不适,伏某不敢多想。”
“那便好。”水溟萤抬手,一旁家仆忙奉上茶水。“在下请伏指挥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伏纪忠眉心一跳,道:“敢问是何事?”
水溟萤沉默须臾,才道:“听闻伏指挥使入伍十余年,一路摸爬滚打才升至指挥使的位置。论功夫,禁军之中少有人可与伏指挥使匹敌;论才能,朝廷之中能赛过伏指挥使的将军少之又少;而论众望,伏指挥使常年位居一线,与将士们打成一片,整个天下能有伏指挥使这般受将士们欢迎者不出十人。”
“家主大人过奖了!”伏纪忠拱手道,“在下不过尽职罢了,哪有家主大人说的那般好?”
水溟萤笑笑,似乎摇了摇头,“伏指挥使不必谦虚,将才难得,在下不过替陛下惜才罢了!”
“家主大人此言何意?”伏纪忠狐疑问道,水溟萤莫名其妙找上他,无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伏指挥使安心,”水溟萤安抚一句,“在下只想问你一事,此事对你我双方都无害,可否?”
伏纪忠想要直言拒绝,又怕他记恨于心,便委婉说道:“还请家主大人说来听听,若不违法乱纪,不伤天害理,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水溟萤理了理衣襟,平静道:“昨日御花园里,陛下被柏清玄所害,至今昏迷不醒。在下忧心国事,知晓伏指挥使一向与柏大人交好,便想求你打探其中隐情,看看究竟真相如何。”
“真相?”伏纪忠一脸惊异,“真相就是柏大人救了陛下,有人在暗地里图谋不轨。”
“哦?”水溟萤语气轻佻,“此事果真与柏清玄无关么?会不会……”
他话未说完,伏纪忠愤然打断他:“此事就是与柏大人无关,否则他为何要陷自己于不忠不义?”
水溟萤噎了会儿,才道:“也是,哪儿有贼喊捉贼的道理。”
厅堂里沉寂片刻,伏纪忠如坐针毡,“家主大人,要没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水溟萤唤住他,“伏指挥使,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伏纪忠将将起身,转头问道:“何事?”
“水家族人众多,遍布九州各地。”水溟萤悠悠道,“在下不才,身为水家家主,最近从往返京城与江州的族人嘴里听闻一些风声。”
话音刚落,伏纪忠顿时一怔。
柏清玄早在打听江州动静,水溟萤这话着实吊足了他胃口。
他重新坐回椅子里,沉声问道:“不知家主大人听闻何事了?”
“叛军,”水溟萤解释道,“叛军伪装的流民。”
“什么?”伏纪忠面露惊愕,“叛军目下在何处?”
水溟萤指尖轻击扶手,平静道:“伏指挥使少安毋躁,族人告诉在下,从江州沿路北上,这群人几乎不发一言,虽有老弱妇孺,却个个身姿笔挺,全然没有老弱妇孺的娇柔做作之态。”
听到这里,伏纪忠心中一紧。
如果真是叛军,一定与英王脱不开干系。
“这些狂徒北上来京,恐怕揣着不轨之心。”水溟萤一字一句说道,“在下恐怕江山有变,急需找人商议对策。却苦于周围无人从军,不能给在下提出中肯建议。”
“家主大人,”伏纪忠拱手,严肃道:“此事还得尽快禀奏朝廷才是,在下不才,可帮家主大人呈递奏章。”
“不!”水溟萤刻意提高声线,道:“此事不宜惊动朝廷,据在下所知,这帮人手无寸铁,光有一副好身板,可干不成事!”
伏纪忠心下一颤,诘问道:“那家主大人打算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