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魏颐的语气里是十成十的疑惑。
迟绾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站在厢房门口的人。
“陛......您怎么在这?”她故作惊讶道。
魏颐看向她,目光微沉的开口,“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迟绾顿了顿,笑了一下,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五十遍经书我都已经抄完了,此番特地来万福寺装藏,求佛祖庇佑。”
魏颐挑了挑眉,对于这番说辞虽有些怀疑,倒也觉得还算说得过去。
他不想在这过多纠缠,心里总像是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知缘何而起,但总要看盛昭宁一眼才觉得安心。
迟绾见他转身要朝房间里走的动作,心下一慌,忙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壮汉得了指示,一窝蜂的朝盛昭宁所在的厢房涌了过去。
“快让开,给我一间间的搜!”
“这屋里是什么人!”
“进去看看!”
魏颐眉头一紧,回身见一群人正朝门口压来,眼神登时扫过一丝狠厉:“放肆!”
禁军闻言,手中刀剑再次出鞘,齐齐守在门口,刀锋闪着幽冷的寒光,“谁敢闹事!”
带头的壮汉见了刀刃,也不敢硬往上冲,停在原地梗着脖子道:“我们就是想进去瞧一眼,你要是不心虚的话,做什么要阻拦!”
身后的人紧跟着附和道:“我看那淫婆娘就藏在这屋里!”
“走,冲进去把那对奸夫淫妇给我抓出来!”
一群人作势就要往里冲,魏颐眼中涌出怒火,朝禁军道:“拦住他们!”
两方人马顿时缠斗在一起。
这边的动静不小,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引来了一群人围观,寺里的僧人纷纷出动过来拉架。
迟绾见场面混乱,眼中划过一抹得意。
盛昭宁,机会都给你留的这么足了,你可赶紧给我跑,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她弓着身子越过拥挤的人群,准确无误的扑倒了魏颐怀里,佯装紧张道:“陛下,我害怕。”
实则一双手死死地缠着魏颐的腰,拦住他的脚步,阻止他进屋。
门口众人乱成一团。
魏颐被迟绾紧紧缠住,动弹不得,心中烦躁不已。
这里毕竟是佛门之地,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禁军自然不敢真的杀人,只能用拳头硬拦着。
他想进去带盛昭宁离开,担忧这些人冲进去会伤到她。
但迟绾就像是挂在了他身上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魏颐只能僵持在原地,无法转身。
闹剧不知持续了多久,院内依旧在吵嚷着,打斗声不断。
身后,却是诡异的安静。
盛昭宁怎么还没出来?
魏颐看了看日头,似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腰依旧被迟绾缠着,面前纷乱的人影重重叠叠,吵闹不休,衬着门内愈发寂静。
他眉毛低沉了一瞬,一个想法忽然从心底生出,逐渐清晰。
魏颐赤目回头,死死地盯着门口,眼中似是要凝出血光。
“开门!”
迟绾闻言,肩膀一抖,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到地上。
“啊!”迟绾痛叫一声。
魏颐连头都没有回,重步踏到门前,用力一踹——
木门大开,风卷尘灰。
入目一片空荡。
......
一辆马车从山脚下一路向北驶去。
京郊之外,出了城门还要过一道关卡。
车夫将过关文书递给守门官兵,“官爷,这是我们的路引。”
官兵将路引接过,检查了一下上面的印信,又掀起车帘,朝内看了一眼。
“你们几个出城要干什么?”官兵例行查问道。
车内,周灵圣将盛昭宁往身后掩了掩,笑道:“回官爷的话,家中母亲病重,小生与舍妹此番是要回乡探亲,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说罢,周灵圣朝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见状,忙将一块银锭塞到那名官兵手中,“有劳官爷了。”
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上,官兵掂了掂重量,立马换了副嘴脸,满意笑道:“放行!”
车夫连连道谢,重新跳回车上,驾马出城。
马车再次行起。
一直到看不见关口,踏上一条绕林小路时,周灵圣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放下车帘回头时,抬起目光,却见身后人已满面清泪。
“他在哪里。”盛昭宁声音颤抖,眼眶通红,几乎是泣不成声的问出这句话。
周灵圣顿时僵住。
他扯过一块帕子,不敢瞒她,连忙答道:“随州。”
位于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城。
盛昭宁红着眼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珩死后,她翻遍了整个皇城也没有找到她的尸骨。
魏颐骗她说将他葬在皇陵,可这样的谎话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盛昭宁挂着彻骨的思念,从未放弃过对他的寻找,却从未想过他会被带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灵圣叹了口气,望着盛昭宁的眼睛,说道:“宫变过后,我赶到京城时,京中局势已基本稳定。那时你被魏颐关了起来,而他......被挂在城墙上,丢了下来。”
周灵圣还记得第一眼见到魏珩时的情形,彼时的他早已残破的不成样子,满身血污,模样惨烈。
百姓们不肯相信他会谋反,可从宫殿自上而下传出来的声音逼迫他们不得不承认,没有人再能救他。
周灵圣继续道:“皇权变更后,京中每天都在死人。官兵将他的尸骨扔到了乱葬岗,我一路跟去,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将他翻了出来,装了棺椁,运出京城。”
“我本想将他送到徐州,无奈收到师父的信让我回漠北替他守关一年,便只能在路过随州的时候将他葬在了那里。”
周灵圣明白,能让盛昭宁下定决心放下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的人,定是重如生命。
她是那么喜欢那个人,宁死也要叛出镇北王府跟他相守。
这样不顾一切的深爱,他又怎能放任魏珩的尸首真的烂在无人问津的荒野,被野兽啃食。
盛昭宁抓着车沿的手狠狠攥紧,脊背完全弯下,几乎无法呼吸。
随州......
“谢谢,谢谢......”她捂着心口,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她终于,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