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韩林的示意以后,徐如华继续说道:“此战,我水营别露一项不足,便是在这炮上。”
徐如华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水营的船上佛郎机、虎蹲炮具齐,一艘海沧船所载不过区区五十多士族,却有好几门炮,这要是搁在陆营当中,老子做梦都能笑醒,就那所谓白甲鞑子来多少,老子就轰多少,让他魂儿都不剩,徐把总,你怎地还不知足?”
徐如华偏过头看向了高勇,只见这位千总大人正大大咧咧的盘起了腿坐在炕上,脸上浮现出三分不屑、两分不满、五分傲然。
“千总大人要不与我换换?你来水营尝试一番如何?”
在官方的职衔上高勇是千总,而徐如华是把总,他比高勇要低上那么一级,但毕竟是老相识了,因此徐如华也丝毫没有给高勇面子的意思。
“不换!”
高勇摆了摆手:“俺又不懂水战,俺就是觉得,你水营一艘船造价数钱两,船上火炮、火箭、铳筒一应俱全。陆营可有这般待遇?”
“不懂不怕,干中学呗。方才就说了,海陆迥异,陆路还有山川林木相隔,但茫茫海上,一旦被敌咬上,便是不死不休之势,我船有炮,贼依然,如果我船的炮能比贼船打得更远更狠,那就已有半胜之势!”
“怎地?我陆营就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水营的兵就只敢远远放炮,你水营的兵比我陆营的兵金贵是怎地?”
高勇的嘴最是不饶人,听到徐如华反唇相讥,他就阴阳怪气地与徐如华开始顶牛。
韩林听到两个人的争执,一时间颇感头大,他没想到,海陆之争竟然在他这里上演了,要是再喊一声“马鹿”那味儿就更正了。
韩林拍了一下椅子的副手说道:“吵吵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没什么金贵不金贵的。在海上,船便是城池,就那么屁大点的地方,也放不了多少兵,就只能倚靠利炮了,陆营那边以后也会给炮,不过先等等。”
听到韩林发话了,高勇嗫喏了两声将嘴巴闭上了。
作为陆营的主官,他确实十分眼馋水营的舰载大炮,可那些动辄几百上千斤,甚至数万斤的大家伙架在城上守城还好,要说行军野战,那就是妄想了,能用的也就寥寥虎蹲炮、一窝蜂、小佛郎机这些小炮、火箭。
韩林揉了揉眉心,对着徐如华说道:“继续说。”
“现今我船上所载的炮,无非是佛郎机、虎蹲炮以及碗口铳、百子铳等,这些与陆营野战的无异,都是些近炮,打不准不说,远一些根本就打不着,便是连发贡炮都没有一门。”
“船借炮势、炮以船利,用船载这些近炮、小炮属实有些浪费了,各位知道我徐三是闽人,未来北地以前,就常听走海的人说红毛夷,巨舶载西洋大铜铳,重三千斤,大十余围,长至二丈许,药受数石,一发则天地晦冥,百川腾沸,蛰雷震烨,崩石摧山,十里之内,草木人畜无复有生全者。”
“听起来像是红夷大炮。”韩林点了点头,补充道。
明廷一贯重视火器,最早提出制造大炮的是万历天启朝时的兵部尚书黄克缵,在得到朝廷的应允以后,黄克缵遣其侄孙黄调焕从泉州府同安县招募了十四名工匠,到北京铸造吕宋铜炮。
共计制炮三十门,除爆裂的两门外,还剩二十八门,其中头炮重三千余斤、二炮两千余斤,后面还有三炮、四炮,重量逐降。
不过这批炮的质量奇差,几乎没发挥什么作用,随后时任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的徐光启,在编练新军时从澳门的葡萄牙人手中购买了四门铁制大炮。
不过徐光启被葡萄牙人给坑了,因为葡萄牙人并未掌握铁炮的制作技术,能造铁炮的是英国人和荷兰人,这四门炮,其实就是打捞的荷兰沉船上的舰炮,不过由于徐光启的举动有一些私人性质,因此很多人书参徐光启,明里暗里说其图谋不轨,导致徐光启被迫称病辞官,这一批大炮只能被留在了江西,随行的铸炮师回返澳门。
第二批西洋大炮则来自于英国人在广东阳江县触礁沉没的独角兽号商船,推官邓士亮见船沉没后,立即雇人打捞,得炮三十六门,其中二十二门铁炮和两门铜炮被运送到了京师,而这批炮,便是宁远之战时,宁远城头上大显神威红夷大炮,也就是被天启皇帝亲封的:“安国全军平辽靖虏大将军”炮。
时有人称其:“一炮糜烂数十里。”
这当然是瞎掰的,韩林多次往返锦州和宁远之间,曾观望过,按照他的估算这红夷大炮的射程数里乃至十里还是有的。
沉思了一番,韩林用手指扣动着椅背扶手说道:“四天前收到蔡先生自京中的来信,信言通过他的上下疏通,琉球已在庚子日初九入朝朝贡。”
金士麟讶然道:“琉球上下跑了两年,蔡先生去了一个月不到就将这件事办妥了?”
“是,蔡先生大才。”
韩林笑着赞了一声。
蔡鼎刚来时不过才见了两面,韩林就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能力,毕竟能跟在孙承宗身边充当军师,甚至让崇祯绘像寻找的人怎么可能是常人?因此韩林毫不犹疑地就将守备衙署交予他来主理。
如今看来,韩林觉得自己十分有先见之明。
“蔡先生的信还言,之所以耽搁了这么久,全因在京中遇到了故旧,这才叙旧盘桓了些时日,不过约摸着也快回返了。”
说着韩林看向了徐如华,嘴里道:“徐三哥,大战方止,你身上还有伤,但还得劳烦你跑一趟,押送粮船,其他人我信不过。”
徐如华微微一笑:“大人说的是哪里话,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韩林点了点头,又看向金士麟:“此次除运粮以外,还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便是郑思明答应予我引荐郑芝龙,但我乃一县镇戍,不能擅离信地,另一方面我要是巴巴地跑过去,既不合礼数,又容易让人小觑,我左思右想还是之定兄最为合适。”
金士麟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同意了韩林的看法,稍稍坐直了身子等待韩林说的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就是方才说的,闽地红毛夷(荷兰人)人多,而且郑芝龙和红毛夷交往过密,看看能不能通过他那里从红毛夷手里买回几门炮、雇回几个铸炮的工匠和操炮的炮手回来。”
金士麟皱了皱眉头:“西洋炮京中就有人能造,何须扬彼抑此?”
韩林摇了摇头:“我大明工匠心灵手巧,但西洋炮之利亦不可小觑,既有仿制西炮更强西炮之先例,何不照此例施行?更何况,我要的是开拓思路,拆之解之,也许工匠就会知其根底,再将舰炮城炮变成陆营野战炮来。”
“这件事要做的隐秘,万不可重蹈徐光启之覆辙。”
韩林强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