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悦妃的撇清,兰昭仪没有反驳,只是笑着,顺着悦妃的意思说了下去。
“正是呢,若是各位姐姐妹妹觉着哪道菜不合口,或者想要席上没有的,只管和我说。”
她亲自给席上每个人添茶倒水,位份低的人纷纷惶恐起身,她安抚地拉着大家坐下。
“今日一聚,借悦妃娘娘的地方,只因经历了兵事之后,我这些日子总睡不好觉。有时候夜里惊醒,脑子里满满的全是鞑子进宫的情景,咱们待在凤仪宫像是待宰的羔羊……”
她有些泪花闪烁,连忙举帕拭泪,“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今儿请大家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聚一聚,咱们互相宽慰,早点把那天的事情忘掉。毕竟,以后日子还长,咱们不能整日生活在恐惧和后怕中。”
她以茶代酒,先敬了悦妃绯晚几个位份高的,又作为主家,敬各位客人。
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因为兰昭仪的开场白,大家都想起那日,因此兴致不高。三三两两地闲话家常,气氛有些沉闷。
绯晚和悦妃挨得近,低声关切对方的伤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悦妃说没胃口,什么菜都没吃,只喝了两口汤,吃了两颗果子。绯晚见她如此,自然也不会吃用东西,让侍女捡着干果盘里的蜜糖松子,吃了几颗罢了。
过了一会儿,便推脱撑不住,离了席,先往旁边暖阁里休息去了。
没多久,悦妃也跟了进来。
“姐姐也不吃了?”绯晚往软榻里头让了让,给悦妃腾出一块地方。
“有什么可吃的,那些破菜,回头剩下了,让她带回自己宫里去吧。”
悦妃让侍女扶着,躺在了软榻靠外一头,打发了侍女出去,侧身朝里对着绯晚。
榻并不宽,两个人侧身躺着,中间只隔了半尺左右的距离。
呼吸相闻,悦妃身上淡淡的水仙香露气味甜腻,让午后本就困倦的绯晚更加昏昏欲睡。
“我瞧着悦姐姐今日待兰昭仪,不似从前了。”
放低了声音说话,不怕被外间听见。
悦妃轻嗤,“从前我也知道她心里弯弯绕绕多,不过是好用罢了。自从本宫失势,禁足啊,被申斥啊,一次次下来,她跟本宫走动越来越少了。尤其是进宫正司受刑之后,她竟只来探望过本宫一次,呵,这时候却突然热络起来,谁知道憋什么坏呢。本宫愿意敷衍她,都算是抬举她了!”
“我和姐姐一样,今天能来,也是抬举她呢。”
绯晚一笑,唇如花瓣柔软,没有涂口脂,淡粉的颜色像春天枝头上娇绽的樱花。
看得悦妃一愣。
瞬间反应过来两个人离得太近了。
绯晚身上药膏的清苦气直冲她鼻端。
“姐姐脸红什么?”绯晚忽然伸了手指过来,勾住她衣襟蝴蝶盘扣的翅膀。
“本宫哪里脸红了,是屋里太热!”
悦妃拍开绯晚的手。
绯晚只是顺手逗一逗她,并没有玩闹的心思,随即收手。
低声问:“姐姐觉着,兰昭仪今天宴请大家,是想做什么?”
悦妃白了一眼:“谁知道,管她做什么,在长乐宫里她想做什么都白搭!”
整个长乐宫,外松内紧。
专等着兰昭仪使坏呢。
无论她干什么,都能第一时间抓个正着。
然而让悦妃没想到的是,整场宴会下来,竟然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连绯晚也有些困惑了。
听着外头的嫔妃们纷纷起身,互相道别,准备宴席结束各回各处了,绯晚暗忖,难道兰昭仪竟不打算在这里搞事情?
悦妃叫了侍女进来,扶她出去。
“本宫不小心睡了一觉,这么快,竟然你们都要离开了,不陪本宫再说说话了?”
兰昭仪正和顺妃道别,忙走过来笑道:“没敢打扰娘娘和昭妃娘娘,是以嫔妾先送各位姐妹回去了。既娘娘醒了,咱们移步回正殿去说话也好。”
顺妃道:“你们聊吧,我却不能留了,还得过康妃那边理事。”
最近宫里的事情都是顺妃和康妃在打理,兵乱后各处抚慰死伤、修葺宫室、添补东西,还有日常的琐碎,让两个人忙得团团转。
悦妃说:“那你就去忙。”
顺妃又关切了悦妃几句,便告辞离开。
“娘娘东西掉了。”
一个侍膳的宫人提醒。
顺妃袖中掉出一个什么东西,飘飘摇摇落地,众人一看,是张纸条。
似乎上头还有字。
顺妃的婢女连忙蹲身捡起,塞进了自己袖中,扶着顺妃便走。
兰昭仪笑呵呵打趣:“什么要紧东西,这么紧张,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顺妃笑嗔:“你连本宫的玩笑也开,没大没小的。”
“娘娘,您别忙着走,嫔妾刚才看到纸条上写着‘悦妃’二字,而且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呢。”兰昭仪疾行几步,上前拦住了已经跨过门槛的顺妃。
顺妃闻言把脚收回来,皱眉问她:“你什么意思!”
兰昭仪扯住她婢女的袖子,强行一抢,从里头袖袋抢出了已经被揉皱的纸条,当众展开。
顺妃脸色难看:“兰昭仪,你想干什么?这是本宫和康妃商议的给各宫添置暖炉的份例清单,还没拟好,不便公开,你这是……”
话未说完,她一眼看清了纸条上的字,顿时停住。
“这、这什么东西!”
兰昭仪不等她夺回,拿着纸条转身走到悦妃身边:“什么东西,倒要问问顺妃娘娘了。您是背后做了什么不利于悦妃娘娘的事情吗,这是谁给您写的?”
“一派胡言!”顺妃脸色发青。
而此时,就着兰昭仪的手,不光悦妃,屋中其他嫔妃也看清了上头的字。
——事情已成,不出两日,悦妃必无缘凤位,但请娘娘放心。
一时间,众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向顺妃。
顺妃如芒在背,转头盯住了自己的婢女。
“你怎么回事,什么纸条都乱捡,往袖子里胡揣什么!”
那婢女扑通跪在地上,喃喃告罪,嘴里嘟嘟囔囔却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兰昭仪言道:“顺妃娘娘,这纸是您的宫女慌忙捡起揣进袖子里的没错,可是最开始,是从您袖子掉出的,您何必责怪旁人呢?还是跟悦妃娘娘说清楚,您到底做了什么吧!”
“这根本不是本宫袖子里的纸,本宫袖中是另一张清单……”
顺妃当场翻开袖子,翻出袖袋。
可是,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脸色变了。
这时候,长乐宫的宫人进屋禀报:“御前来人传话,陛下请娘娘即刻到辰乾殿!”
悦妃问:“可有说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