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和谢乘闹了一场,守卫全程冷眼。
一直到傍晚时分,谢战带着他身边的心腹迈步进了门,他身边的心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原本冷着脸的守卫看见谢战,立刻变了脸色,露出一个笑容迎上前去,“公子,这等腌臜之地,您怎么亲自来了?”
“您快蒙着脸,别熏着您了。”
这屋子里臭气漫天,秋日还是有些炎热的,一经发酵,味道更难闻。
谢景和谢乘的眼神都落在了谢战身上。
看着长身玉立的少年,两人的眼里都是嫉妒与不甘,原本这一切都是他们的……
谢战一个小杂种凭什么?算什么?
“放我出去!”谢景对着谢战叫嚣,“放我出去!谢窈呢?我要见谢窈!”
谢战肯定是故意的,故意不让他见谢窈。
毕竟他和谢窈可是亲姐弟,而谢战就是个外面来的小杂种……
谢景显然是忽略了,谢窈连谢乘都这么对待了,哪里会在意他?
“阿姐已经离开了。”谢战板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看着谢景的眼里全是冷色。
谢景又炸了。
他直接朝着谢战扑去,“是你,你故意的!你不让我见她!谢战,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你不敢是不是,你不敢让我见她!”谢景说着,整个人就要向外跑去。
他要见谢窈,他一定要见谢窈!
他求求情,卖卖惨,谢窈一定会放过他的,谢窈那个死鬼娘又不是他杀的……
砰!
守卫拉回谢景,稍一用力,谢景就再次跌倒在地。
但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十分癫狂,“谢窈,让我见谢窈,让我见她……”
谢景说着,下意识的拽住谢战的衣角。
谢窈站在门口放下,光线从他背后照进来,谢景和谢乘此刻都不是很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得到那双眼睛格外的冷。
谢战没动,只看着谢景,“想见阿姐?”
谢景猛然抬头,然后连连点头,“让我见她,让我见见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他弟弟——啊!”
谢景的话还没说完,便觉胸口一痛,却是原本没什么动作的谢战猛然抬脚,一脚将谢景踹了出去。
砰!
谢景重重砸在地上,嘴里发出尖锐爆鸣。
“你不配。”谢战板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眼神冰冷,看着谢景十分认真的说:“当她的弟弟,你不配。”
“见她,你也不配。”
谢景一时竟有些被谢战这样的眼神吓到,他缩瑟了下,避开了谢战的眼神,整个人向后退去——
“唔,唔唔。”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谢乘也发出了响动,他看着谢战的眼里全是哀求。
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谢战听到动静,转头看向谢乘,眼神冰冷淡漠,薄唇轻启,冷声道:“你也不配。”
这些腌臜货色,都不配见阿姐。
谢乘表情一变,再次吚吚呜呜起来,浑浊的双眼格外复杂,但眼里还是负面情绪更多。
谢战抬手掸了掸长衫,看着两人道:“你们不用再期盼,阿姐不会再来见你们。”
“你们俩,就在这屋子里,慢慢的,长久的,余生都互相折磨。”
这种话,谢窈上次是说过的。
但无论是谢景还是谢乘,都没太当回事,直到这么长时间,谢窈和谢战都不曾来看过他们。
就连守卫都沉默的一言不发,谢景和谢乘整日被关在这个屋子里,情绪都已经有些崩溃了。
今日听到谢窈来了谢家,谢景才这样激动的闹着要见她。
但谢窈拒绝了他们,此刻谢战还来说这样的话……他们终于认识到,这话是真的……
谢窈竟然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谢景浑身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谢乘眼里的光散了几分,只残存着几分不甘。
谢战并未久留,吩咐心腹留下食盒,便转身离开。
砰!
院子的门被重重关上,带走最后一丝天光。
谢战走出一些距离,转头看向身后那封闭的院子,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手指修长,掌心指腹隐约可见茧子,是小时候做活的时候留下的。
他不怕。
他的手……从来都不干净!
与此同时。
谢窈已经回到了太子府,她想到昨晚萧稷的反应,再想着殿下给阿战安排的课业是三日后交,便想着还是回太子府等殿下。
她回了府,才知府中有人在等着她。
不是旁人。
正是王夫人,今日与王夫人同行的还有王三小姐,王语书。
“参见太子妃。”王夫人脸上满是笑,领着王语书上前行礼。
谢窈先让两人起身坐下,视线这才落在王三小姐身上。
比起二小姐王语诗的雍容华贵,王三小姐的气质则偏清冷,以至于此刻身上明艳华贵的衣裙与她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有些不搭。
似乎……还有点不合身?
只扫一眼,谢窈便大致明白了王语书在王家的处境。
“太子妃。”王夫人笑着道:“这是我们家的三姑娘,语书。”
王语书的眸子清亮纯澈,落落大方的对谢窈行礼,面上带着浅笑。
“过来。”谢窈对着王语书招了招手,王语书立刻上前。
谢窈拉住她的手,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看着就是个好姑娘。”
说着,她已经取下手腕上翠色的玉镯,戴进了王语书的手腕,“本宫觉得,这玉镯与三小姐甚是相配。”
王语书下意识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气的银牙都快咬碎了,太子妃这根本就是区别对待!昨日她的语诗来的时候,太子妃不仅没有表示,反而还一顿训斥。
对王语书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
王语书也配?!
可王夫人就算心里气得要死,面上也只能维持着体面的笑,对王语书道:“既是太子妃赏的,你便收下吧。”
王语书这才收下,对谢窈道:“语书谢太子妃。”
谢窈拍了拍王语书的手,“坐吧。”
王语书坐下,王夫人心知这是要谈正事了。
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王夫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上次听太子妃说,北境战况焦灼,我与夫君听了心里也很急。”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没有上战场为国征战的身手,便想捐些银钱,以解粮草之忧。”
她给了身边的费妈妈一个眼神。
费妈妈立刻上前,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竹青上前,从费妈妈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之后呈到谢窈面前。
与此同时。
王夫人继续道:“只是一些小小的心意,还请太子妃明鉴,如今家里孩子们都大了,婚事在即……臣妇也实在……”
王夫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道:“实在是囊中羞涩,让太子妃见笑了。”
谢窈只扫了一眼,便示意竹青放在一边。
她自然听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今日还特意带着王语书一道前来,就是想打打感情牌。
她道:“王夫人有此心意,已十分难得,本宫心中甚是欣慰,必会禀明殿下与姑母,嘉奖王夫人与王家。”
谢窈说这话时面上带着笑,但王夫人的心里却有点忐忑,不太敢确定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太子妃可是看都没看那锦盒里的数目。
不过,她已经按照谢窈的要求,送来了这些,那语诗的婚事……谢窈若是不遵守诺言,她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谢窈明白王夫人在想什么。
对着王夫人微微颔首,“王夫人放心,上次的事本宫记在心里。”
王夫人长出一口气。
这就好,这样就好。
她原就不舍得自家女儿嫁给三皇子那个残废,更别提昨日还收到了那样的信件……
她便是豁出一切,也不会让语诗踏进三皇子府那个火坑!
王夫人看着谢窈,真心实意的道谢,“多谢太子妃。”
说完正事,王夫人便带着王语书离开了太子府。
王夫人的脚步与来时全然不一样,此刻脚步轻快,步履生风。虽然王家不怕太子妃不守承诺,但得了太子妃肯定的应允,她还是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上了马车。
王夫人瞧了一眼王语书手腕上的玉镯,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太子妃倒是喜欢你!”
王语诗柔顺的低下头,“托了夫人的福。”
“哼。”王夫人冷笑一声,语带警告,“别忘了,你姓王。”
……
太子府。
王夫人带着王语书刚刚离开,竹青便拿着一个荷包上前,送到谢窈面前。
“太子妃,这是三小姐的侍女私底下拿给奴婢的。”
“三小姐的侍女说,这是三小姐的一点心意,只能尽这些绵薄之力,希望太子妃莫要嫌少。”
谢窈稍有些诧异,她接过荷包拆开,却见里面放着几张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竹青见此,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王语书送来的是这个……
银票并不多,二百两。
竹青低声道:“三小姐生母早夭,只怕这是她这么多年全部的积蓄。”
谢窈拿起银票,嗯了一声,“都记着吧。”
此次王夫人的捐款自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王夫人就是表率,就是楷模。
她相信王夫人不会有意见。
“是。”竹青立刻应下,心里暗赞三小姐这事儿做的漂亮。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三小姐这样行事,在自家太子妃这里就留下了一个极好的印象。
“另外。”谢窈继续道:“你去我的小库房,从里面挑选一些首饰亲自送去王家给三小姐。”
论迹不论心。
不管王语书留下这些银钱是真心想为北境做些什么还是想用这样的举动来讨她的欢心。
王语书都值得。
“是。”竹青立刻应下,转身亲自去安排此事。
谢窈处理完这些事,回到正院,就见檐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两人视线对上,谢窈的脚步霎时轻快许多,眉眼弯弯的朝萧稷走去。
“殿下。”谢窈双手抱住萧稷的腰,“殿下今日回来的早呢。”
比昨天更早。
萧稷略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今日没什么事。”
“当真?”谢窈抬眸,看着萧稷的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就现在这个时候,I殿下还能有不忙的时候?
但谢窈更知道殿下极有责任心,既然此刻出现在这里,便证明手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谢窈便也没多问。
她与萧稷对视一眼,眼里都染着笑意,正准备携手一道用膳,便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谢窈,谢窈谢窈,出事啦!”
太子府里会这样称呼谢窈的只有一人。
善善一路小跑直接进了院子,到了嘴边的话在看清此刻亲昵站在一起的两人时一下卡住。
她一下停在原地。
看看谢窈又看看萧稷,“你俩……又好上了?”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但此刻两人亲昵的姿态她还是看的出来。
明显和萧稷刚刚被治好时不一样!
这才几天啊……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萧稷的后遗症,知道他面对谢窈时会有多痛多难受,哪怕是现在……
善善看着萧稷紧紧握着谢窈的手,眼里闪过一抹钦佩。
真正的勇士!
善善正这样想着,忽然对上了萧稷的视线。
萧稷微微颔首,善善福至心灵,明白了萧稷的意思,同样对他点了点头。
明白明白,她都明白,不就是保密不说这些事嘛。
谢窈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的分明,却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掠过善善的话,直接问:“出什么事了?”
“哎呀!”善善抬手一拍脑门,她太震惊了,都忘记说正事了。
她一脸正色的看着谢窈,道:“是你爹的事。”
“我刚刚发现,他身体里那条蛊虫的母蛊躁动,是子蛊出了问题。”善善说:“所以你爹他可能……”
“死了?”谢窈直接问,面上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倒是有几分惋惜。
却不是惋惜谢乘的死,而是惋惜他死的太早。
“嗯。”善善点了下头,“除非是有人取出了子蛊,否则只可能是宿主死亡。”
不过就谢窈他爹现在那情况,不可能有人为他取出子蛊,所以她根本没提这茬。
“对你有影响吗?”谢窈问善善,“子蛊死亡,会影响你的母蛊吗?”
啊?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善善愣了下,摇头,“没,没有。”
她的蛊虫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自然不会用很珍惜的在谢乘身上。
“那就好。”谢窈长出一口气。
又对萧稷说:“殿下,只怕谢家来报信还需要一会儿,我们先用膳吧。”
萧稷正要答应,善善立刻道:“我也还没吃呢。”
萧稷:“……”
他黑了脸,可善善已经越过他,率先进屋坐下。见此情形,他也不可能直接赶人。
毕竟就善善和太子妃熟稔的模样,可见太子妃还是挺看重她,他不在意善善的想法,但在意谢窈。
“谢窈,你快点啊,饿死我了。”善善坐下之后权当她才是主人,还催促谢窈。
谢窈安抚的捏了捏萧稷的手指,坐下用饭。
善善吃饭很快,当然,并不粗鲁。她很快放下碗筷,眼睛就盯着两人。
看着两人相处时融洽的模样,善善默默的竖起了个大拇指。
既为谢窈,也为萧稷。
要么说谢窈有魅力呢,她当初都那么疯狂追求要嫁给萧稷了,萧稷不为所动!
而谢窈呢,不过半月,就让萧稷忍着锥心蚀骨的疼痛跟她好。
至于萧稷,那就是佩服他的忍受力了。
难怪书上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原来是这意思……
善善的眼神太直白,谢窈放下筷子看去,“怎么了?”
善善立刻摇头,“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你们俩……真般配啊。”她刚刚接收了萧稷的信号,此刻自然不会说什么。
善善眸子一转,道:“没事没事,消息也说了,饭也吃了,我现在就走!”
她也不是看不到萧稷那难看的表情,不欢迎的眼神,不过她刚刚就是故意的。
谁让萧稷拒绝她!
善善说完,转身就走,屋内只剩谢窈和萧稷两人,萧稷的眉眼舒展了几分,握着谢窈的手紧了紧。
真好,只有他们俩了。
谢窈原以为今日谢家就会来送信,毕竟时刻有人盯着谢景和谢乘。
却没想到,一直到次日一早,谢家才来人。
来报信的仆从一路是哭着来的,到了太子府外整个人身形一软,已经跪了下去。
被太子府的管事带到谢窈跟前,仆从一脸的哀戚,“太子妃,不好了,出事了……老爷出事了!”
“今日一早给老爷送早饭时发现,老爷他,他……没了气息!请太子妃节哀。”
谢窈昨日便知道了,善善说话的时候只有她和殿下在。
但此刻她还是失了态,眼睛一红,不可置信的问:“什么?怎么会这样?昨日本宫去看父亲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
谢窈说着,转身靠在太师椅上,身体轻轻颤抖着,似因伤心极了而在哭泣。
仆从跪在地上,“昨日是大公子照料在老爷身边,今日一早,出事的不只老爷,连大公子也……事出突然,公子正在调查此事。”
“还请太子妃节哀。”
收到这样的消息,谢窈立刻便要回谢家。
等她到的时候,谢家已经将此事传了出去,谢家内外挂上了缟素。
“阿姐。”谢战红着双眼,对着谢窈直接跪了下去,“阿战照顾不周,父亲他……”
谢窈忙上前扶起谢战,对他道:“此事我已经知道,怪不得你,你不必自责。”
“事情调查结果如何?”谢窈问。
谢战点头,“自从兄长出了事,性子便有些偏激,昨日不知怎么发了狂,父亲这才……”
“谢景!”谢窈自是立刻就信了,咬牙切齿的喊出“谢景”两个字。
谢战继续说:“兄长应是发现事发,所以自裁了。”
事已至此,总也不能再对谢景做什么。
谢乘和谢景双双殒命,谢窈跟在谢战身后,去看两人的情况。
两人已经被腾了地方。
谢乘生前吃够了苦头,自从落入谢窈手里就没怎么干净过,死后倒是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但身上仍旧难掩臭味。
谢乘脸颊削瘦,就算是死了仍旧瞪圆了眼,似死不瞑目一般,那浑浊的眼珠子里残存的全是不甘与憎恨。
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谢窈脸上的悲伤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她眼神淡漠的看着谢乘。
“阿姐。”谢战低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嗯?”谢窈转头看向他。
“其实……昨夜我就收到了消息,但我没让人去太子府传信。”谢战道:“我不想因为他们的事深夜叨扰阿姐,影响阿姐休息。”
“是我自作主张,我……”
“阿战。”谢窈抬手揉了揉谢战的脑袋,“你这是心疼我,我怎会怪你?”
难怪。
她就说昨儿蛊虫就死亡,怎么今日谢家才去送信。
原是如此。
谢战微松了一口气,抬眸对谢窈扬起一个乖巧的笑,“阿姐不怪我就好。”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谢乘不配。
谢窈看着谢战,“除了这件事,阿战还有别的事想说吗?”谢窈声音温和,面上带着浅笑,眼里全是关切。
谢战面上表情微僵,心头一紧,眼神闪烁了下,却还是道:“没有别的事了。”
有些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他不会告诉阿姐,让阿姐也跟着担心。
谢窈表情不变,“没事就好,但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阿姐说,知道吗?”
被谢窈这样的眼神看着,谢战的鼻尖一酸,有些不敢看谢窈的双眼,垂眸避开她的视线,重重嗯了一声。
“死了也好。”谢窈的眼神又落在谢乘身上,“父亲走了,我们做子女的自然要好好安葬。”
“至于谢景……”谢窈看了看谢战,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道:“一把火烧了吧。”
好好安葬?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能好好安葬的也就是一具空棺椁,至于谢乘本人的尸体……不是跟谢景父子相亲相爱吗?
那就一起烧了,让他们父子来世也要相亲相爱。
就在这时,谢家的下人匆匆进门,“太子妃,二公子,三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