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到村子里住,望着春草忙忙碌碌的身影,容棠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春草,你去不去那里?”
春草经过一年的历练,早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大管事,村里的酒坊糖坊,都她一个人打理,镇上和县上铺子的账,也都报到她手里,她替容棠掌管着一半财富,再不是从前胆小怯懦,害怕容棠不要她的小丫头。
春草想了一下,“少爷,如果你需要我去替你打拼,我就去。”
“不哭鼻子了?”
想到去年容棠南征,她还哭哭啼啼,就很难为情,“少爷别笑我了。”
“再有一两个月你就十六岁了,有没有考虑婚事?”
其实,这一年间也有不少人打过春草的主意,主要是看她背靠建安伯,手上又有权,想从她这里占便宜,都被她给撵了。
随着容棠身份越来越高,附近村里人也都看明白了,春草虽然是个丫头,也是他们配不起的丫头,渐渐熄了心思。
春草也有点纠结,她自一来北地,就被放在了容家村,吃喝不愁,手里有银子,日子比一般大家闺秀都富裕自在。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配官家子弟,不然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自在自信又要磨没了,她也不愿意找个村里人嫁了,因为精神认知不同。
“我不知道。”
“那就出去吧。女孩子不能圈在一个地方,不然思维会固化。”
春草噗嗤笑出声来,“少爷不担心我再跑下去嫁不出去啊。”
“有喜欢的就嫁,嫁不出去就不嫁,人活一辈子,自由自在最好。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怕,少爷永远是你的底气。”
春草抿嘴笑了一声,忽然小声说,“少爷,你一直在让我们远离你。”
容棠惊讶,“你怎么这么想?”
“其实我很早就发觉了,你和从前很不一样。现在的你很有本事,那是凤家六小姐永远没机会学到的本事。后来你会合了容三哥他们四个,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围绕着你,保护着你,结果是你在一直替我们打算。就像是……你在计划离开我们,走之前,把你身边的人都安排妥当,都能独挡一面。”
容棠心里震了一下,这么明显吗?
“旁人有得力手下,都是攥在手里为己所用,只有你,不遗余力扶持手下各有各的前程。少爷你告诉我实话,两年前的凤六小姐她还在吗?”
容棠心里涌起阵阵波涛,果然,春草早就是怀疑的。
“春草,她还在,但永远不会出现了。”
春草难过了一下子,“她已经死了对不对?”
“也不能这么说吧!春草,这世上或许从来没有凤六小姐。年前京兆府发出来的公告想来你也看了,其实我是容夫人的养子。”
春草急道:“可是养子不是那个有心疾的容棠吗?他死了呀?”
“这事很复杂。容夫人收养的人就是我,取名容棠,之后声称有心疾被送去江南大昭寺。时值谢四夫人生产,产下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有心疾被送去南疆了,他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名字的话,凤四爷给他取了名字叫凤朝曦。另一个被别人带走养育,就是你认识的无疾,而我,被带回凤家抚养。我们三个身份互相调换,直到凤朝曦死去,我扮成容棠,无疾又变成我,我们的身份奇迹般换回来了。”
春草呆呆的,“好复杂,四夫人为什么愿意换孩子?”
普通人这样做当然是说不通的,但谢婉不是一般人,她能假死做局遁到北朝来做贵妃,就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她为什么会换,我也不知道,总之我用凤六这个身份活了十四年,浑浑噩噩,直到被凤盈盈推下水那一日……不,还要再往后两日,你以为我死了的那一天……”
春草捂住耳朵呜呜哭起来,“不要说了。”
容棠哑然片刻,“像是死了,也像是没死,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但思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我那个身份也叫凤轻轻,但是成长环境,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同,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春草哭得更凶,“所以你是想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按说我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死了,但是慧慈大师告诉我,我还有一次机会,也仅有一次机会。我不知道这次机会意味着什么,但总是想找一个答案。在此之前,我身边人当然要安排妥当。”
春草几乎已经泣不成声,“我不管这些,你实际姓容也罢,姓凤也罢,从七八岁起,和我相伴到大的人一直都是你对不对?”
“那没错。现在叫凤轻轻的女孩子,她是凤家真正的血脉,其实也有自己的名字,一个代号而已。叫什么你不用在意,你我的情份是永远不变的。”
春草哭了一会,擦干眼泪,有点不好意思,“那唐小姐怎么办?虽然你的确是容棠,的确和她定了亲,可你是女的呀!”
容棠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他是女的吗?内心对性别越来越模糊了。
“唐小姐那里,我当然也有打算,刚来那会她处境不好,退婚有损她的名节。现在她有郡主头衔,时常出头露脸,性格养得开朗大方不少,以后找个机会让她知道实情,应该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他在想着那一日,告诉唐甜甜自己其实是女儿身,唐甜甜应该很惊讶,然后释然,好好的解除婚约,再觅良缘。
春草哭完了,平复了心情,有这一年半的缓冲,她其实早在心里接受了一个事实,独立久了,对容棠也没有太强的依赖,现在听到实情,还是有点欣慰的。
起码他们相处的记忆还有,那么是小姐也罢,少爷也罢,还是那同一个人。
“少爷,很晚了,春草服侍你沐浴休息吧!”
春草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克服了自称奴婢的习惯,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少爷已经已经彻底放她自由了,从人到心。
容棠一向不用贴身丫鬟,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绝对,有时候外衣繁琐,伯府也有丫鬟服侍他穿戴,也从来没被看穿过女儿身。
有时候他也奇怪,自己真就一点破绽都没有?那些丫头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没发现自己和男人不一样吗?
(丫头:我们没摸过别的男人)
浴房里早有备好的温水,春草一边说,一边帮他宽衣,顺手搭在屏风上。
容棠的衣服全是男式的,大部分都由司马家女性长辈包揽,脱到最里面的细棉薄衫,春草解扣子的手无意中按到他的腹部,“咦”了一声。
“少爷的腰身好硬啊!”
容棠脸一黑,这他喵的是腹肌,可喜可贺。
春草又疑惑的小声说,“欸?十六了呀?怎么没有呢?”
容棠垂头望见太平盛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