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昭面无表情:“我打算让阿姊娶夫纳侍的,你放弃吧。”
情情爱爱黏黏糊糊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多看的,投身大业不好吗?
提到男女情爱,他就想到愚蠢的赵姬。
他能当上秦王,除了自己的能力,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是大秦嬴氏血脉。
赵姬竟是以为生下两个孽种就能夺得王位,哪怕他不作为,嬴氏宗室都不会允许。
若非他还是王,意欲混淆血脉,赵姬的下场,可想而知。
原以为赵姬已经够离谱了,直到他遇到了此世的父王,皓翎少昊。
再回顾西陵珩、赤宸、西炎王……他只觉得荒谬。
现在,他看好的未来重臣竟然也提情爱了!看上的还是他阿姊!
人心易变,对此,他感受颇深。
共患难的母子都会亮刃相对,何况微薄情爱?
他不想未来朝堂乱做一团。
蓐收沉思片刻,作揖行礼:“若阿念只娶不嫁,我愿嫁她为夫。”
政昭只觉得头疼。
在大秦,为了税收,入赘之人是要打入贱籍的。
虽然律法不同,但这事还是会被争议指点的,蓐收竟就这么提出来了。
殊不知,蓐收也是为自己留退路。
能得到芳心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阿念心有他人,或是久不开情窍,他还可以占得夫君的身份。
政昭要做大荒之主,阿念何尝不能受封王爷?
顺,则一妻一夫,恩爱佳侣。逆,则占得夫位,只需容忍男妾,他依旧能拥美人入怀。
若有妾,辰荣义军不绝,只要能伏低,相柳必占其位。
“情爱只是点缀,君位贵才高,天下何处无芳草?”
皓翎本国是基本盘,蓐收又是青龙部族的少主,能力出众,广受朝野认可。
这么一位人才,令其嫁出,是羞辱。
哪怕一时爱重,经受了长久的流言蜚语,谁能保证不生矛盾?
阿姊顾忌弟弟,蓐收顾忌君王,最后哪怕和离了,也会生了芥蒂,给朝堂埋下隐患。
除非,阿姊嫁给蓐收。
政昭眼中墨色深重,可他不愿意,阿姊就该过得肆意,做尊贵的王爷,不必陷落于后院于交际。
蓐收表态的同时,隐晦地提醒:“殿下,情爱一事,有人视之如芥藓,有人待之如半身,有人视之逾生死。”
“你是哪种?”
蓐收半阖目:“臣待之如半身,长于体内,流于脉管,不可弃也。”
“这事看阿姊。”
阿姊既然能让蓐收被她当初的话困住,那也能说服蓐收把心思都用在理想和大业上。
政昭明白,有些人就是情爱主导行事,感情用事破坏力太大,难以预估,他最好能要盘弄清楚。
哪怕不屑,不求学习、吸收、利用,至少要能敏锐发觉征兆,把易失控的人控制住。
啧~
血脉亲缘之情,君臣不负之誓,家国大义之理,利益权谋之争,制度律法之奉……这些他能感受、理解、掌控。
婚姻,他接触的是利益置换,姻亲联结,收拢势力。
小情小爱,于业无用,于国无益,还很费解。
如果说利与义的争辩,是一直存在的辩题。
那情与爱的血肉滋生,就只是富足之辈的消遣。
他永远理解不了赵姬,也永远成为不了皓翎王。
“这些,涂山璟擅长,术有专攻,以后交给他,我只做把控。”
按阿姊的说法,九尾狐摆弄情爱之事,药对症,业对口。
蓐收抬眼看了政昭好一会儿,发现他真就这么打算的,明白他根本没听懂自己隐晦的提醒。
“有些事,殿下还是多了解一些比较好。”
“嗯。”政昭双手背后,眺望远处云海。
他只要能掌控住擅长此事的人才,问题就不会是问题。
蓐收张了张口,还是没有继续劝了。
一个满心满脑都是君王的身负高才的追求者,一位所思所想俱是宏图霸业的不拘小爱的君主,因恩情与事业携手,也许最后会为朝局稳定走到一起?
只要涂山璟不捅破,他付出再多,政昭殿下想的也只会是加官进爵,恩赏不绝。
“希望洪江能快些下决定。”
这里事情处理好了,他也能快些抽身去中原找阿念,相柳也去了中原,他的心难以安定。
政昭倒是不急,他相信阿姊,除了对相柳的美色有些贪恋,阿姊不会轻易被哄骗的。
几日后
蓐收看着中原传来的消息,只手把信纸揉作一团。
防风铮,防风邶,还有赤水丰隆,这才过去多久,这些豺狼就盯上了阿念。
就这样了,阿念还要办赏花宴,那和仙鹅入蛤蟆群有什么分别!
政昭殿下可没让阿念联络世家,阿念也从不耐烦这个,与其说是交流宴,不如说是选美场。
“盛琼宴,阿姊同我提过,这是她计划的一场促缘宴,促的是他人姻缘,目的是——”
黑色的棋子被夹在交叠的示、中二指之间,纤长瓷白的手与润泽的玄色相映,棋子落下,清脆的落响如在耳畔。
“降低玱铉以姻亲借势的可能。”
落下的子封住了对方的气,政昭提走被围的白子,轻轻一抬眼,示意该他落子了。
又是玱铉,若不是知道阿念是真的讨厌玱铉,如此心心念念的……
蓐收在棋冠中取了一颗白子,对着棋盘思索了片刻,缓慢落定:“阿念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她和防风邶如此亲近,让我不得不多想。”
防风邶可是烟花巷柳的常客,随性散漫,游戏红尘,浪荡不羁。
擅风月者口涂蜜,加上一张俊秀含笑的脸,令他颇受欢迎。
“阿姊不会轻易被哄骗的,至多是喜好颜色,人之常情。”
政昭盯着棋盘,看着不受影响,眼底深沉了一瞬。
防风邶么……
这时,门口传来叩门声。
“进。”
来人入了屋内,行了一礼:“嬴主子。”
原来是苻生。
蓐收盯着苻生,面无表情:“我的存在感那么微弱的吗?”
苻生一直端着一副笑模样,他态度十分恭敬地朝他拱手,语气温和:“蓐收大人,还请回避。”
主人是什么态度,苻生就是什么态度。
阿念对蓐收的信息防备,苻生看在眼里,自是有样学样,一脉而承。
蓐收睁大眼睛:“如今这么嚣张的吗?”
他起身走到苻生面前,摇着头,一副看木不成材的表情:“苻生,你怎么不想想,我这时候在这儿,代表了什么。”
苻生配合地做出讨教的姿态。
“自然是我弃暗投明,入了政昭殿下麾下了。”蓐收抬眉,摆出一副得意模样,并没维持多久,转而轻笑一声,恢复了温润,“说吧,阿念准备做什么。”
只看一向周全的苻生对他摆在明面上的“防备”,蓐收就明白,阿念已经知晓,把他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
“主人已经准备好了殿下入中原的绝佳借口,问殿下准备何时动手?”
政昭把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罐中:“怎么,待局势乱了阿姊还要待在中原?”
借口?中原风云变动,定会引来不少的注目,他一旦下手就是全局而动,携大势而至,暴露了又如何?无需借口。
“殿下入中原易,担心主人的原因足够,可长时间留在中原,就不好解释了。”
苻生垂眸:“王姬相中了中原的风流浪子,不愿回国,殿下苦劝无果,于是留下看着王姬,着手拆散。”
蓐收问他:“防风邶模样比我如何?”
苻生闻言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蓐收表情严肃。
“有胜无逊。”
蓐收又问:“比之相柳又如何?”
苻生想到气息全然一样,样貌完全相同的两人,评价很中肯:“不相上下。”
主人说防风邶和相柳是双胎而生,可他觉得,这更像是一人分饰两个身份。
“你可有见到相柳?”
苻生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蓐收眼中精芒湛湛:“你可见过与相柳模样相似的人?”
“是。”
蓐收利落转身,对政昭行礼:“殿下,蓐收请去中原,怕是不能陪你下完这局棋了。”
政昭听了,抬手悬与棋盘上方,掌心朝下,五指抓拢,棋局拓印完成。
“这里只差收尾定约,”把拓印收好,政昭应下了蓐收的请求,“阿姊不擅交际谋算,你去中原看护好她。”
“谢殿下。”
被担心的阿念难得安静地待在屋内,正看着桌上摊开的大荒图。
海口过来沿着江河是赤水氏、防风氏和百黎族,隔着江河对面是皓翎国土。
从皓翎国到这里,可比清水镇近太多了。
以前西炎与皓翎攻伐,最先冲击的是白虎部,若是西炎彻底掌控了中原,兵分三线,皓翎难抵。
阿念趴在图纸上胡乱猜测着,她不懂军事,但也知道中原的重要。
西炎安心了,皓翎就该心慌了。
同样,西炎闹心的,皓翎就顺心。
西炎王出色的儿女都死了,留下的尽是庸驽之辈。
至于玱铉,阿念恶意揣测,西炎王怕是觉得自己教不好,就丢给皓翎王了。
怕玱铉有危险?
只要狠得下心,把废物儿子的权势给废了,堂堂西炎王,能谋下辰荣国,还护不住一小儿?
西陵珩代表西炎国和辰荣国的赤宸同归于尽。
出征前,西炎王向女儿保证,将来的一切都会给嫡孙玱玹。
他知道自己仅剩的儿子不堪大用,希望只能寄托在玱铉身上,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玱铉送往皓翎国为质。
阿念是真不明白西炎王是怎么想的。
自己薄情寡性,难道还相信曾对西炎仲意见死不救的皓翎少昊?要知道,西陵珩早已自休于皓翎王了。
就像她也不懂皓翎王怎么想的,不借此良机养废玱铉,还费尽心力教导,这是生怕皓翎不亡啊。
西炎王和皓翎王还挺有默契的,一个敢给,一个敢教。
也都挺信任玱铉,一个不遏制修剪蠢儿子势力羽翼任其发展,一个不担心玱铉得势后雪恨虐民。
玱铉是什么特异的魅娃转世吗?专魅一国君王的玩意儿!
“好头疼啊啊啊啊啊~”阿念抱头哀嚎。
“主子!我去请医者!”
阿念连忙抓住桑灵的袖子:“我这是烦的,夸张,对,是夸张,不用叫医者。”
桑灵拍着胸口,松了口气:“主子可吓死奴婢了。”
阿念坐直身子,重新看向大荒图。
“桑灵,你说要是我们趁机给西炎的两位王爷送些消息怎么样?”
再坑玱铉一把,坑坑更健康嘛,她多好一神啊。
桑灵瞪大了眼睛:“主子,这可不是小事呀。”
阿念狡黠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玱铉那边肯定也打着各种算盘。”
与此同时,蓐收快马加鞭赶往中原。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阿念,防风邶说是利用,但难说阿念是否看中了好颜色,见色起意。
防风邶风流散漫,与女子相处经验丰富,竟一直耐心陪在阿念身边,难保二人不会生出情愫。
还有赏花宴,说是促的他人姻缘,世家公子如许多,阿念就不会一时迷了眼?
防风篌和赤水丰隆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就是看上了阿念,他们如何会不动作?
一想到阿念与那些男子相处的场景,蓐收心中越发焦急,驾着神驹,踏云疾驰。
而阿念这边,却在盘算着自己的赏花宴。
她一定要把这场宴会办得热热闹闹的,要营造唯美浪漫的氛围,让世家公子和小姐有独处的机会。
政昭身在清水镇,传出一道道指令,同时密切关注各方动向,他深知中原即将风起云涌。
他心中虽对情爱之事不屑一顾,但对于姐姐阿念的安危和计划却是极为上心。
“阿姊,这次可千万要收着点玩,别玩脱了。”他站在窗口,看着院中的花丛,心中是放不下的担忧。
他从不认为,常常想一出是一出的阿姊,能安安分分地照计划行事。
还好,蓐收如今已经过去了,他有足够的能力为阿姊收场。
而阿念果然在屋内待不住了,跑去了盛琼台,兴致勃勃地吩咐下人布置宴会场地,丝毫不知多方复杂的心思都已围绕着她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