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琛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小心翼翼将笔记本收进保险箱，拉着徐嘉予回到卧室，把她按在了床上，又拿来了热毛巾敷在她眼睛上。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就算日记本里的东西再重要也不急于一时，姆妈要是看见你因为她留下的东西哭成这样，肯定会伤心的。”
“我去热杯牛奶过来，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看。”
林墨琛说完站起身，却被徐嘉予一把拉住手臂。
“怎么？你是想问怎么知道的？”
“不！”徐嘉予看着林墨琛茫然摇头，“我刚才看到日记本上写姆妈有姐姐，可我从没听说过我有姨妈。”
孟女士并不喜欢谈论旧事，徐嘉予一直以为是因为外公，外婆早逝的缘故。
外公在十几岁跟随志愿局大部队奔赴战场，抗战胜利后回到家乡，几经辗转投身了电力事业。
在徐嘉予仅有的记忆里，外公曾拉着她说些在峥嵘岁月里艰苦创业，勤俭办厂的往事。
什么建厂初期是电力事业创建初期，一缺技术，二缺经验，三缺资金。
企业不办食堂，员工就在附近搭伙吃饭；企业没有宿舍，员工就租住在一间民房，一起睡木板通铺；天气冷了，买几捆稻草，一个人拿几把垫垫，就这样勉强过冬，当时大伙都很乐观，没有一丝怨言。
而外婆是一名小学教师。
徐嘉予记得清楚，小时候孟女士带她去外婆家做客，外婆住在教师大院，大院里的小孩子一听她是霍老师的外孙女，“嗷呜”一声就吓跑了。
看样子外婆应该很严厉。
至于孟女士日记本的“姐姐”，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墨琛起身走向书房，走出来时手里拿着几本日记本和一沓照片，他把照片递给徐嘉予，“刚才收拾笔记本时我发现里面还有些照片，我想姆妈日记里‘姐姐’应该就是照片里的女人。”
那是些带着花边的黑白照片，有大有小，几张合照很明显是全家福，除了外公、外婆和孟女士之外，都重复出现着另外一个女孩。
女孩容貌乍一看跟年轻时的孟女士有些相似，发型却截然不同，孟女士一直都是长发，而那个女孩则恰恰相反，飒爽的短发颇有些八九十年代香港女明星的味道。
手指来回拂过照片中的孟女士，一连数十张，从梳着锅盖头的圆脸小妞，孟女士渐渐蜕变成了编着长长双麻花辫的大姑娘。
可徐嘉予总觉得照片里的孟女士有些不开心。
“想要搞清楚‘姐姐’到底是谁，光看照片可能还不够。”林墨琛走到徐嘉予身边，将她揽入怀中，“还跟以前一样，我们一起读，累了的话就停止，好吗？”
【1985年9月29日，星期日，天气：热。
中秋节应该是个好日子，可今天姆妈却发了好大的脾气，因为姐姐把对象带回了家。
我很佩服姐姐才工作两个月就找到了对象友，还把对象带回来说他们要结婚，可姆妈却说姐姐没经过她和爸爸的同意，不可以谈朋友。
我和爸爸站在厨房里，听着姆妈和姐姐在客厅大声争吵，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开心。
原来，姆妈也会生姐姐的气。】
孟女士出生于一九六九年，一九八五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如果说八五年“姐姐”十八岁，也就说明孟女士曾经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姐姐。
一篇日记读完，卧室里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林墨琛才开口，“还继续吗？”
徐嘉予抬头看向林墨点，点了点头，“继续，多翻几页。”
林墨琛捏着日记本又翻了几页，最后直接换了另一本。
【1991年5月30日，星期四，天气：雨。
姆妈和姐姐又吵架了。
姆妈说要帮姐姐介绍对象，姐姐不愿意。
姆妈问姐姐是不是还跟那个男人有瓜葛，姐姐说没有。
姆妈又说姐姐已经二十四岁了，再过两年就是老姑娘了，说她同事亲戚家有个年龄相仿的大学生，九月份就大学毕业了。
是京大的高材生。
姐姐笑了，说她知道，老徐家的乡下亲戚，挖坟的，她才不要。
姆妈一怒之下打了姐姐一巴掌。
这是我记忆中姆妈第一次打姐姐。】
【1992年1月1日，星期三，天气：小雪。
今天是元旦，姆妈让我请假早早回家，还特意从姐姐的衣柜挑了件红色大衣让我换上，说喜庆。
见到爸爸我才知道，今天是跟徐家订婚的日子。
即便姐姐不愿意，最终还是要嫁给那个她看不上的挖坟小子。
姐姐还没下班，爸妈就让我在家等姐姐，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可姐姐一直都没回来。
直到姆妈打电话回来，让我赶快到饭店去。
我在心里责怪姐姐没有提前说一声，可等我到了饭店，姆妈笑着拉着我的手，放到对面那个年轻男人的手里，我才反应过来，姆妈是要让我嫁给那个姓徐的挖坟小子。
而姐姐从那天起就消失了，有人说看见姐姐在大雪里跑向了火车站的方向。
我没有姐姐了。】
【1992年2月14日，星期五，天气：冷。
徐博远说他马上就要启程跟师父去大西北科考，要九月份才回来。
他问我婚礼就定在九月份好不好。
我心里想说不好，可是姆妈说了“好”，我知道即使我不同意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我没说话。
我送徐博远到门口，徐博远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鲜红的玫瑰花，他说，“情人节快乐”。
我可以确定，徐博远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要结婚的对象被人掉包了。
玫瑰很漂亮，自从拿到玫瑰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就有些奇怪。】
【1992年7月22日，星期三，天气：很热。
今天收到了徐博远从西北寄回来的信，还没打开信，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徐博远说在天山脚下，有一处地方洋溢着浪漫的气息。
在“骑着毛驴上bJ”库尔班大叔的故乡，有一处地方目光所及皆是玫瑰的海洋，在那里能让人们在“连绵戈壁”邂逅诗意般的生活。
我闻了闻玫瑰花瓣，是一种焦香苦味。
姆妈说我应该给徐博远回信，问她能不能如期回来举办婚礼。
我不想问，可看到姆妈拿出做好的嫁衣，开心地在我身上比划着。
在我的记忆中，姆妈从来都只会这样对待姐姐，那一刻我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