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小就在您身边长大,您难道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没那个胆子违背您的意愿做事,我是真以为这段时间发号施令的人是您啊二叔——”
“当然,我当然了解你是什么人。”
“二叔,我就知道你会了解……”
滨阳王于在场众人面色各异的神情中冷淡开口。
“你生性怯懦却心高气傲,自卑却又厌恶别人小瞧,失势时胆小如鼠,得势时趾高气昂。你是有贼心没贼胆。”
“二叔……”
赵篝的脸青一阵紫一阵。他这会儿已经分不出滨阳王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低他。又或者想用贬低的方式来保自己一命?只能脸色不断转换,不知该说什么。没想到下一刻,滨阳王失望开口。
“正因为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些年我从来不敢给你太高的位置,只想着你待在我身边,做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也能保一世荣华。可没想到你竟如此不满我的决定,选择助纣为虐。”
“不!二叔我……”
“正如你所说,你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你,同样,你也很了解我。你应该很早就发现我本人换了吧?可你是否做出过补救措施?你有想过把这里的情况禀告陛下吗?或者你是觉得如果我的情况被陛下所知,说不定会把我接回京城顺便撤掉盐城的职务,到那时你就无法当个自由自在被别人捧着的大少爷?”
“我不……”
“刚开始你只是害怕失去当初的地位,但后来你渐渐发现这个假王爷不仅没有疏远你的意思,还把你立起来,给了你更多的权力和利益,甚至让你比以往更威风。渐渐的,你迷失在这种享受里。你喜欢上每次出行别人看你又敬又怕的眼神,也喜欢上如今可以大把挥霍,却不会被人批评的生活。你觉得我这个二叔还不如不出现,这样你能生活的更好,我说的对不对?”
“……”
赵篝几乎无言以对,他惊恐的发现滨阳王每一句话都戳在心里隐藏最深的秘密上,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更发现,自己正在瑟瑟发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别人逐字逐句剖出来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在心里有鬼的情况下。没想到二叔将他的心理摸得这么清楚,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用了。
“二叔,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的亲侄子,你知道我有这些小毛病,我以后改还不行吗?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你忍心看我走上绝路?”
我去!这男的也太厚颜无耻了吧,九阙当即捋了捋袖子,就要告诉他什么为正义。没想到滨阳王却失望的挥了挥手。
“你没救了。我从小教你身居高位者更要为底层百姓着想,因为我们就是从普通百姓爬上来的,可你还是沉溺于权力带来的美梦中无法自拔。当你享受富贵荣华,沉溺于温柔乡中,无法醒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在盐场中日夜煎熬的是我治下的百姓,是你的同胞?有没有想过那些被肆意掳掠的女子是你应保护的对象?但凡你有一丝悔过,这些年都不会这么做。”
“赵篝,你太让我失望了。”
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倒赵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突然直起身子,梗着脖子大声喊叫。
“对!我就是这么没用,我就是让你失望了又怎么样?你可是我的亲二叔啊,你都封了王爷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也搞个爵位?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皇帝已经提起让我给你做嗣子,你明明不曾成亲也没有孩子,却不同意,不就是看不起我吗?现在在这装什么好人?还说什么从小教导我。既然从小教导我,那就把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我啊!只让我当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有什么用?当这个狗屁将军每日还得出去巡逻,我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就让我做这种巡大街的活。你知道外面那些百姓是怎么看我的吗?你知道我被他们背地里嘲笑吗?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害怕,担心你成亲生子之后把我忘到脑后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是伟大的滨阳王,你是这个国家的英雄,你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百姓对你的欢呼,从未在意过与你阴影下艰难生存的我!”
“你说的没错,我早就知道你被换了,甚至也知道你被那个家伙藏在这间屋子里躺了整整三年,可那又怎么样?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反而愈发位高权重。我掐住盐城的盐,就是掐住了整个大景的命脉。周围那些郡县甚至经常来的官都要对我恭恭敬敬。你看到周围那些郡县为了求一车盐对我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样子了吗?只有那种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只有那种时候,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妙。可你为什么要醒来?你就不能一直躺着吗?!”
“放肆!”
九阙本来不想管这叔侄二人之间的私事,但越听对方的话越觉得离谱。这是什么神鬼发言?敢情别人都欠你赵篝的?滨阳王把你养到这么大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没功没名的,让你当个游击将军怎么了?已经高看你很多了!
“让你当游击将军,你还委屈上了?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位置吗?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赵篝的脸色一阵铁青,他向来瞧不起女人。那些从全国各地掳过来的美人他不知享用过多少,每一个都战战兢兢,温柔恭顺。怎么可能像面前的应九阙这般,身为女人却力大如牛,粗野蛮横,这种也配当女人?
但他刚刚已经被九阙打怕了,身上的伤痕至今仍在叫嚣着痛苦,只能轻声愤愤不平。
“我和普通人能一样吗?我可是滨阳王的亲侄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我以后要继承他位置的。那些平民怎么配与我相提并论?”
“哦——”
九阙拉长声音,给予了最后一击。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骄傲,而是因为与别人沾亲带故的身份感到自豪。况且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如果不是滨阳王,谁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