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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昭昏迷着,自然是听不到齐洛杰的声音的。

墨凛却走到齐洛杰前面,看了看他,轻声道:“你受苦了。”

“众生皆苦。”齐洛杰语气带笑,无比洒脱道:“这是我的命数罢了。”

“小杰,小杰——”

齐瑞云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到了齐洛杰身前,她伸手去够齐洛杰的腿,但是手却一划而过!

“腿呢?你的腿呢?”齐瑞云仰头看着齐洛杰,崩溃哭喊。

齐洛杰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在一瞬消失了,他重重一叹,低头对齐瑞云道:“齐瑞云,往后余生,跟你的血脉,好好赎罪。”

“齐瑞云?你叫我齐瑞云?”齐瑞云不可置信道:“你都是叫我小云的啊。”

齐洛杰没再看她,而是冲着墨凛道:“墨凛哥,替我向黎昭哥,还有秦屹哥道个别,就跟他们说,有你们陪伴的岁月,我很开心。”

“……嗯。”

好一会儿,墨凛才轻轻应了一声。

他应完后,转头冲江闪闪道:“江部,可否为小杰,跳一支九莲灯?”

九莲灯,超度的祭祀舞蹈。

江闪闪正回忆着自己学没学过这舞呢,就听见齐洛杰道:“不用了。”

江闪闪抬头朝齐洛杰看去,楚梨走到她身边道:“确实没必要跳,他如今不过是一缕妖息强撑着的灵体,三魂七魄早散干净了。”

“没有来世,没法超度。”

楚梨压着声音,眼神里让江闪闪求鬼泪的目的特别明显,江闪闪无语道:“我给人跳个心理安慰不行吗?”

“你要是跳了,那真不是安慰,那是惊吓。”楚梨一脸的认真。

江闪闪木着脸看过去,她又讨好笑道:“当然呐,也可能是惊喜。”

“闭嘴吧你!”江闪闪重重运了下气,然后上前两步,抬头对齐洛杰道:“那什么,你有什么愿望吗?”

说完赶紧补充道:“除了让齐家人脱罪之外的所有愿望,你说出来,我替你去办。”

“要求就是,你给我一滴你的眼泪。”

墨凛听了这话,皱着眉头想开口,他还说话呢,齐瑞云就率先开口道:“你这是想害小杰!”

“齐瑞云,害我的,是你啊。”

齐洛杰轻轻一句话,齐瑞云愣住,跟着就嚎啕大哭,冲着齐洛杰道:“我只是想你活下来,只是想你活下来!”

齐洛杰没有理会她,而是冲江闪闪道:“我可以给你,至于愿望——”

齐洛杰看了看墨凛和黎昭,缓缓道:“我希望你能关照我的三个哥哥,他们虽然是很厉害的人,但是这世间有太多的人心诡谲,阴暗腐朽,我希望在他们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难处的时候,你能帮帮他们。”

江闪闪还没什么反应,一直嚎哭不止的齐瑞云却停了哭声。

小杰的愿望里,没有齐家人,没有!

她瘫坐在地,仰头看着逐渐虚化的人,第一次,有了悔意。

江闪闪知道齐洛杰说的是哪三个哥哥,没什么犹豫就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助墨凛,黎昭,还有秦屹。”

随随便便就能中毒的神,料想也遇不到什么顶了天的难处。

听不见江闪闪吐槽的齐洛杰轻笑了下,他虚浮着渐渐虚化的身体,抬手,在眼角接了一滴透明的液体。

江闪闪正愁着要怎么接住呢,楚梨就递过来一个小瓷瓶。

还真是时刻准备着啊。

江闪闪接过瓷瓶,齐洛杰就伸手,把接到的那滴眼泪递了过来,江闪闪赶紧抬手去接。

但就在她的指尖跟齐洛杰的指尖碰到时,她心一颤,脑袋也是一晃,眼前忽然就变白了,雾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等她甩甩脑袋,却看到了幽暗沉寂的林子里,东边的深处,有着两棵小小的树,小树的底部,是连在一起的。

像连理枝。

天暗天明,林子从冷清寂静,到有鸟雀野兽,部落氏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更迭,两棵小树,逐渐长成了粗壮的参天大树。

树根依旧连在一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中的鸟雀,蛇虫鼠蚁,都被右边树干伸出来的树枝给裹住,吞食了。

渐渐地,有行人路过此处,也被树枝给裹挟吞噬了。

吞噬了无数生灵的树干越发粗壮,根茎枝桠也越长越多。

在它的对比下,左边的树干,显得娇小了很多。

又不知过了多久,吃人的半边树干越长越粗,树身上渐渐出现了人脸,那人脸每天都在试探着往外冲。

又一个雨夜,吃人树干中刚有异动,天空就电闪雷鸣了起来,一道道雷,朝着它劈了下来。

吃人树干伸出树枝,拉着左侧的树干抵挡天雷。

但是每一道天雷,都能精准越过左侧的树干,落在它身上。

终于,它被劈得浑身焦黑,树断枝散,树身也焚烧了好久。

就在它饱受雷电的这夜,左边的树干中,却走出了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一眼就能看出是齐洛杰小的时候。

齐洛杰歪靠在树枝下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个砍柴人给捡走了。

砍柴人姓齐,善良又温和,他对齐洛杰很好,给吃给穿,还送他去了一座仙山学艺。

山中无岁月,等齐洛杰学成回到砍柴人的家里时,砍柴人的孙子,都已经白发苍苍了,而齐洛杰,依旧是少年模样。

齐洛杰再没离开过齐家,他教齐家的人学术法,领着他们驱魔除妖,保护乡邻。

忽然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求助,说是家里人进山采药,再没回来。齐洛杰领着齐家的晚辈,去了那座山。

到了那儿,齐洛杰才发现,那座山,是他出生的山。

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他上山后,直接朝着自己的本体跑去。

果然,那曾被雷劈过的另外一半,如今枝头,又冒出了新芽。

但是从齐洛杰的眼睛看去,那新芽和树身,都黑气森森,树干地下,累累白骨,还有新的,没有化成白骨的尸体。

齐洛杰没有犹豫,掐着诀就冲着那棵邪树打了过去,邪树树身爆裂了一下,齐洛杰嘴里也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依旧没有犹豫,直接凌空画符,想要灭了那株邪树。

但有个仙气飘飘的老者出现了,他也是来除妖的,看到了齐洛杰,老者就道:“一体双生,它死,你也活不成。”

“活不成就活不成,总不能让它一直害人。”

齐洛杰没有犹豫地要打出手里的符,被老者拦住。

老者冲齐洛杰笑道:“其实,还有个办法,你能继续活着,它也无法作恶。”

齐洛杰不解,老者就道:“去玉山极阳之处寻块石碑,刻上经文,可镇此邪。”

“不过,此法也只能延你一段时间的寿命,你需得潜心修行,功德圆满之日,才能与这邪物彻底断根。”

“倘若,这邪物在你功德圆满之前便受不住石碑之力而消亡,那么,你还是活不成。”

“没关系。”齐洛杰笑道:“真到那时候,我也多活了一段时间了,我很满足了,”

老者笑着离去,齐洛杰便到玉山寻了一块石碑,亲自刻了经文,又砍平邪树,将之镇压在了树顶。

之后,他更是在这一片林子周围都设了阵法,且把齐家移居此处。

但做完这些之后,他感受到原本充沛的灵力,消失了大半,他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领着齐家人走南闯北,斩妖除魔了。

他开始闭关修炼,只有齐家人遇到危险时,他才会出关,管一管。

再之后,岁月更迭,他的修为,并没多少长进。

所以,在被秦屹和黎昭找到时,他便痛快地加入了他们,去走南闯北,保家护国。

五年前,邪树受不住玉碑之力,有了枯竭消弭之势,齐洛杰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陷入了昏迷,魂魄也在昏迷时,一点一点的散去……

再之后,齐瑞云不舍这个陪着他长大的祖宗,先是找到了秦屹,求秦屹救齐洛杰。

秦屹深知这是齐洛杰的命数,便拒绝了齐瑞云。

齐瑞云不死心,联络到了阮浓,并在秦屹移交玄部而下落不明时,开始配合阮浓,利用孩童的生魂,想要救回齐洛杰。

彼时齐洛杰,还有妖息维持着身体的存在,他醒不来,但却是能感受到齐家的所作所为的。

他无比痛苦,但却只能无力地,任由躯壳被他人驱使。

他就在有意识的憋屈中,蓄力等待着,终于,他将自己残存的妖息,一分为二。在一次偶然的清醒时,他把自己的妖息附着在了一只猴鬼身上,那只猴鬼,在去西南摄取孩童魂魄时,他的妖息,便附着在了失去魂魄的孩童身上。

最终,他以那二分之一,微弱得可怜的妖息提醒了墨家殡仪馆的人,最终,得以让孩童生魂案,进入了盾部的视野。

齐洛杰的生平,那斩妖除魔时的坚定,和秦屹墨凛他们在一起时的雀跃与兴奋,护卫家国时的执着,一幕幕,快速地落在了江闪闪的眼中。

等眼中所有的画面散去时,江闪闪又是一颤,眼前微黑了下,等察觉到光亮时,眼前的齐洛杰,身体已经消散到只剩一个头了。

就都这样了,江闪闪睁开眼,他还冲江闪闪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江闪闪冲齐洛杰道:“一直以来,辛苦了。”

“愿你散于天地间,自由又痛快。”

墨凛紧握着拳头,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也跟着江闪闪后面冲他道:“小杰,走好。”

齐洛杰渐渐地,消散到了鼻子,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仅存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和满足。

众人就默默地站着,目送着他散于这天地间。

之后,四周好一会儿都是没声音的。江闪闪率先回神,她刚转头,端木英英就过来道:“胡岚带着人在四周查看,被第二颗重火轰的那地儿刚刚又塌陷了,我跟胡岚下去看了下,有块玉碑和半截子树,但是树已经枯死了。”

“把那块地方封掉。”江闪闪道:“让胡岚安排车子,先把齐家的人带回处里。”

“四周的情况,拍照拍视频,仔细查看。”江闪闪顿了顿,叹了一声道:“齐家宅子里能找到的断臂残肢,尽量找一找,让法医那边验一下dNA,找找亲人。死亡的人员赔偿,还有媒体那边,你应对处理一下。”

“知道了。”

江闪闪边吩咐着边往楚楚所在的地儿走,墨凛跟个石柱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江闪闪当然不会管他,只是路过一直坐在地上,脸上还有伤口的盘古夜时,她到底是停下了脚步,蹲下冲他道:“我待会儿让人带你下山,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盘古夜点了点头,脸上只有虚弱,再没了之前见面时那一脸的傲气。

江闪闪又想到在西围山和齐家宅子里,这人都帮过自己,虽说解除了宗主神的关系,但是共同战斗的经历都有两次了,勉强可以做个朋友。

这人也不是坏人,只不过跟她不同频。

相反的,作为战友,他还是相当可靠的。

江闪闪在背包里掏出一个瓷瓶,一枚褐色药丸,递给盘古夜道:“我妈妈是很厉害的中医,这是她做的外伤药和解毒药。”

“瓷瓶里的外伤药你洒伤口上就行,解毒药你就吃吧,就算不能把你体内——”

“哎呦,不知道这些药,对你们神管不管用啊?我打电话——”

江闪闪说着就有点自说自话,盘古夜看了她一眼,没等她说完,就伸手接过瓷瓶,“谢谢。”

说完,仰头就把解毒药吞了。

江闪闪见状,也没想着打电话了,只是说道:“那行吧,待会儿就跟人先下山,有不舒服的及时说。”

“好。”

盘古夜应了一声,江闪闪就起身走人。

盘古夜坐在地上,看着她高挑修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慢慢站了起来。

江闪闪走到楚楚那儿的时候,楚梨正拿着蛟龙的妖心往瓷瓶里塞。

这容器装备还不少。

江闪闪也没管她,径直走到了楚楚那儿。

此刻的楚楚,不再是孩童的模样,而是露出了档案上,十八九岁的面容。

不过她目前的状态不太好,屈腿倚靠在树上,目测有168往上的身高,特别清丽秀美的一个姑娘……嗯,那眼神里的清冷淡漠,跟孩子时一模一样。

还是那个酷姐。

酷姐脚边一张纸扎,俨然是她破损的纸扎皮囊。

她另一边,是一脸惨白,也倚着树的黎若。

“你俩怎么样?”江闪闪问完,又冲楚楚道:“你不是说不会被那破蜘蛛咬到吗?”

“我没被咬到,我就是气力用尽了,太累了。”楚楚说完,指了指黎若道:“他被咬了,情况比我严重。”

“我渡了些灵力给他,噬魂蛛的毒素暂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楚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冲楚楚道:“倒是你,情况比较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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