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从回忆里拉回,七玄站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当时在车上救你,是希望你可以从回溯世界里找到新的生机,却没有想到你把我们都带了进去。”
“这样也挺好,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七玄咧嘴邪邪一笑:“当时看到你骨头的时候,我试了各种方法,都没办法把两魂还给你。”
“后来到了这里,每天不停穿梭在各个副本里打工……老子都开始琢磨,你是不是已经转世轮回了……”
墨以眨眨眼,他听出了七玄玩笑中的心酸。舰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没有转世轮回,死后唯一保留意识的可能,就是被舰长锁住灵体。
如果灵体消失,这个人在世界上会彻底灰飞烟灭。
七玄伸了个懒腰:“谁知现在,一切都水到渠成。我也算是不负重托,功成身退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七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处肉眼不可见的烙印微微发着烫。
闹出的这一出,不可能避得开黑影的耳目。
七玄懒懒散散的迈出步子:“拜拜,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后面的路我也没有去过,积分如何兑换,靠你自己了。”七玄侧头,“祝你成功。”
包裹墨以的黑暗,随着七玄的离开,逐渐褪去。
墨以环视周围。
他已经重新站在了游戏大厅。只是这里竟然空无一人,巨大的霓虹标识在屏幕上闪烁着,引导着他继续往里走。
墨以歪头看着标识,脑中飞速运转。
接下来,他需要将手里的积分兑换退休名额,获得进入【异度入侵】这个游戏后台的资格。
然后把老师交给自己的东西,带入游戏系统。
只要为这个载体世界提前打好补丁,黑影想要通过这里入侵地球的如意算盘,将彻底落空。
成功似乎近在眼前,然而墨以却没有一丝放松。
“如果回溯世界是七玄为了救自己而展开的,那么现在已经结束……为什么乐哥和白哥还是没有出现?”
墨以相信七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积分不会那么容易被兑换。乐朽厌和白木首也许已经被黑影抓走了。
会被要求用积分买命吗?
墨以慢吞吞的跟着屏幕上的指示,向前走着,一扇大门出现在眼前。
他抬起手挠了挠脸颊,脑中幻想着推开大门后看到的场景。也许是看不到尽头的黑影,也许是巨大的陷阱,也许是刀山火海,又或许是——
墨以脑海里出现曾经做测试Npc时候,摸鱼期间看的剧。
只是这小剧场的主人公换成了他熟悉的两张脸:
黑影密密麻麻站在城墙上,乐朽厌和白木首一人一边被吊在墙外。
黑影用极其夸张的反派语气发话:“Noe,你手里的积分只能兑换一个人。你要兑换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桀桀桀,你会选择爱情还是友情?”
“没有被选中的人,会摔死在你眼前哦!!”
墨以甩出积分:“作为一个积分爆表的成年人,自然是都要。”
……
“欢迎来到【百葬乌托邦】的世界!!”
夸张的语调将墨以从走神中拉回,眼前的大门已然敞开,光潮轰然漫过全身。
墨以条件反射性的向着前方看去,视网膜却炸开一片苍白的荒原。
他眯着眼,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过量光粒子在虹膜上灼烧出彩色噪点,脚底碾过金属地板的触感突然消失,足弓陷进某种温热柔软的东西里,那是梧桐叶腐烂时特有的蓬松感。
“让让!让让嘿!“带苏北口音的吆喝混着自行车铃撞进耳膜。
墨以踉跄着后退,他鼻尖萦绕着桂花糕的香气。
“小年轻杵路中间找死啊?“三轮车擦着墨以身侧掠过,戴草帽的大爷骂骂咧咧,蹬着车子逐渐骑远。
墨以怔怔的站在原地,他慢吞吞抬头看向周围。
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阳光穿过老式居民楼晾衣绳上翻飞的衬衫,在柏油路面投下细碎光斑。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混着煎饼铛上的油香,顺着风钻进鼻腔。
“新出炉的蟹壳黄,要伐?“
墨以顺着左边的叫卖声看去,系碎花围裙的老板娘探出头,竹夹子敲得玻璃叮当响。她身后蒸笼腾起白雾,水珠顺着褪色的“南翔小笼“招牌往下淌。
墨以眨了眨眼,软糯糯开口:“要钱吗?”
老板娘上下瞥了他一眼,讪讪道:“试吃伐来塞的呀,侬当吾是开慈堂间啊?小本钿生意经勿起折腾唻。”
(不能试吃的呀,你当我这是做慈善的啊?我这可是小本生意折腾不起)
“唔……”墨以乖乖的收回视线。
他如同一个被放置在街头的娃娃,安静的看着身边来来回回走动的人群,熙熙攘攘下的只言片语收入耳中。
“动作快点,你要迟到了。”面带焦虑的中年人拉着孩子快步行走,“这个培训班是你妈托关系才加的名额,晓得不啦?!迟到的话,我可不帮你。”
“韭菜又涨价了?半个月前还说那个台风不影响菜价咧!”挎着菜篮的阿姨一边翻着新买的菜,一边不满的低声嘀咕。
“妈我真没早恋,那姑娘就问我借物理笔记……”穿着校服的男生单脚支地,跨在单车上。
“讲好今天你倒厨余垃圾伐啦!”街边店铺传出不满的争吵。
“姐妹们看这光影多灵!哎哟别管什么p图,关键是构图晓得不啦?”花白头发的阿姨举着手机对着梧桐拍照。
……
周围的一切都太日常了,日常的像是地球上随便一个平凡的下午。
但这里对墨以来说,太违和了。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过,所以越是有烟火气,越让他感到陌生。
墨以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围。
太阳缓缓下山,一下午的时间转瞬而过。亮起的车灯在柏油马路上汇合出一条紫红色溪流。
老板娘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瞟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墨以。
“小阿弟,过来。”她掀开保温被,最后三个蟹壳黄正在冷却的油脂里蜷缩成金黄的月牙,“三只蟹壳黄,侬吃脱伊拉好唻(你拿去吃吧)。”
墨以乖乖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蟹壳黄,耳边是絮絮叨叨的叮嘱:“侬吃特就伐好帮人家乱讲哦,否则明朝阿婆阿姨全来等吾送,生意要坍台唻!”
墨以一脸茫然,基本什么也没听懂,但‘乱讲’‘坍台’两个词也能猜到一二,于是很有礼貌的点点头:“嗯。”
见他如此听话,老板娘忍不住继续嘱咐,她指甲敲了敲玻璃上泛白雾的招聘广告:“小青年钞票么么,要学学隔壁的呀。”
“……”墨以依然没听懂,但不耽误回话:“唔好。”
两人一问一答间,竟然格外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