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硕鼠鬼鬼祟祟，东窜西跑，扰人好睡，望舒伸伸手，触手可得一个软枕，闭着眼朝外哼哼两声，探了探手。
很快脚步声轻轻，大手托着她探出去的柔荑，“方天亮，你再睡会。临走前唤你起身。”
说好父女是日中出发，可以不送男人不能不送女儿，这下望舒抱着软枕趴着继续睡。
秦修远重新给人盖好双眼，助她安睡。出房门，过廊院，迎着徐徐晨风，一路往东院去，先去看一对呼呼大睡的胖娃娃，躺在哥姐传下来的护栏小床里，藕节似一节一节的胖腿双双压着被角，妹妹哥哥两两背对，时不时吮吸着手指头，砸吧砸吧小嘴，似乎吃到什么美味一般，哄着肚子又睡过去。
显然人还睡着，肚子却先饿了。
两对兄妹的院子挨着，昨夜里玩闹尽兴，大少爷大小姐也还睡着，小青跟在人身后提醒着，心里来来回回把那句，“将军，您要带大少爷出门，夫人还没传话下来”吐出舌尖又憋回去，跟炒豆子似的，翻来覆去在颠锅，磨得舌头直冒火星。
“你通知两位夫子，今早歇课，来了先到前厅候着。”
小绿默念不好，怕什么来什么，果真是今天！先恭敬应下，“是。”
眼看着人脚步一转，要转进偏院去，顾不上了，伸头一刀缩头可是两刀，走快两步追上去，“大将军。”
心里琢磨着路上要留宿的驿站，带女儿出门，免不得多避免在野外路边安营扎寨，明熙胆子不小，毕竟身体底子先天弱些，白天跟着他路途奔波，夜里要睡好觉才好补足精神。
马车多铺两层软垫，从府里挑两个舞姬来做随身的丫鬟，此一去少则两月，长则三月，秦修远考虑长远，路上遇到女儿问妇人那种诗词鉴赏还好说，若是问舞曲歌艺，他真得学了妇人长吁短叹去。
侍女叫住他，秦修远眉毛一跳，从行程的细枝末节上回神，淡淡看着人。
小绿躬身，硬着头皮问：“前日大将军让奴婢收拾大少爷的出门行囊，可奴婢一直未接到夫人口信。”
“这次定下明熙出门。”秦修远回答得很快，语气笃定，“收拾的物件列单给我，务必精细些。还有，”
皂色长靴踏在石板路上，袍服轻摇，说不出的自在风流，“让兰蝶过府，一起前厅候着！”
前厅。
李夫子早早背着书箱入府，第一个被请到前厅来，好一阵，授课只凭一张嘴，手上唯有一折扇的谢信飘飘然进来，两人双双拱手行礼。
大将军府女公子文采斐然，一点就通，勤学好问，自律守时，作她的文舞夫子，一个两个轻松自在，雷打不动踩着时辰到府，毫不拖沓踩着时辰归家。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李夫子慕了，坐下来不想说话，得保留十足精神和自己那位武德充沛的一根筋学生掰扯呢！
“李叔，你可知大将军召我俩何事？”
不知。李久安摇摇头，但家长谈话，谁教的学生差谁尴尬，他闻讯便做好请罪准备——一回生二回熟，他习以为常。
“不过你可安心，将军思虑难点在某处。”
谢信以扇抵唇，假惺惺同情一番，“李叔得才兼备，能者居之。”
拍拍老友肩膀，偷偷安慰，“有小道消息，将军要带大少爷出门。指不定你可带薪休假了。”
两人相熟，李九安虽年长，却向来没架子，闻言更是愁，出去疯疯癫癫的，心更收不回来了！
“越大越难教！”
谢信可以作证，“大少爷小时候也不好教。”一大早安慰老友，“你也别急，他年纪还小，不好教，我也坚持下来了，如今他基础打得还好，等开窍后，你的经世之才会在他身上发光发亮！”
凭他和夫人的两颗聪明脑袋，着实废了不少功夫和嘴皮子给他打基础。
可惜啊，明熙是女子，不然睁一眼闭一眼，真不需要老友这么煞费苦心。
但凡云骁在武艺的热情分几分到学业，也不至于让夫子头大如牛，他并非愚钝，就是对于学业心不在焉，志不在此。
紧接着，兰蝶迈进来，向两人福身行礼，李久安不待见歌姬，奈何大小姐出色的舞艺一向引人赞叹，面前又是她的多年老师，算是半个同僚，况且，他如今的教学成就排在最末……
不得已，起身，拱拱手回礼。
侍女摆好茶点，躬身后退，“三位夫子，请等片刻，已派人去请大将军。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有事随唤。”
谢信摆摆手，“我等不急。正好凑在一起喝茶聊天。”
说完，一手拈起热乎乎的雪团，一手往嘴边托着果脯丝，入嘴绵甜，暖心暖胃，招呼着另两人，“该吃吃该喝喝，想吃什么让她们送！”
兰蝶率先松弛下来，唤来丫鬟询问是否有米肠，丫鬟不一会就端上来两份，面甜嘴甜，递上竹筷，“刚磨好的米浆蒸出来的，兰老师，您趁热吃。”
米浆磨好，又细细过滤两道粗粝，织得密不透风的竹筛淋上薄薄一层，加上鸡蛋液和鲜虾鲜肉末，堪堪往水汽沸腾的大锅里盖盖蒸熟，木刮子一刮，浇上特制酱汁，嫩滑爽口，食材多样的米肠就新鲜出炉了。
秦修远抱着小四一跨门槛，厅里三个吃吃喝喝的人抬头一对上，顿时捂着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来得太快了吧，还没一点声音！
“你们先吃。”
男人说完，转身又退出去。
半刻钟后，重新见礼，坐在父亲膝上的小四一身梅花傲雪的同色长衣长裤，小鞋小袜穿得整齐，边扒着人的大手玩，边要脱鞋脱袜子……
跟着老三玩闹，就差光着屁股腚了。
秦修远阻止人扒鞋子，指了指地上不知谁掉下来的一片米肠皮子，伸着她的手要按上去……
小四手还没用力伸回去，李夫子老脸一红，方才吃得急，掉了一小片！
教学倒数第一，吃饭还漏嘴，出门不利！
“请三位夫子过来，有事相商。”
三人连说不敢，请大将军尽管吩咐。
小四闹腾坐不住，秦修远抱着她站起来去摸门窗上的雕龙画凤，三人不好坐着，齐齐跟着。
“明熙即日随我远行几月，然学不可以已。云骁在家顽皮，心不在课业。两个小的，更是把夫子气跑了。秦某想再听听三位夫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