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进站,付宁站起来伸了伸腰,刚说叫上徐师傅一起下车,却看见他死死盯着窗外,一脸的凝重。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徐师傅站起来快速的把一张纸塞在他手里,在他耳边留下了一个地址,然后就从人群里挤出去了。
他怎么了?
付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张开手一看,是那两千大洋的支票,还有一块儿小木牌,上面刻着个佛爷。
他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这可是老徐这一趟的卖命钱啊,就这么给他了?!
把支票往怀里一揣,付宁随着人群往外走,眼睛还四处踅摸着。
快到出站口的时候,他被人给拦下来了。
“呦,杨队长?今天有公务?”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两杆老套筒,付宁笑嘻嘻的跟对面的人打招呼。
那两队警察后面站着的,就是当初跟老杨一块儿在苇塘搜查的缉私队长。
他脚底下站了个不丁不八,上身却是松松垮垮的,往那儿一站好几个弯儿。
而他旁边地上有个人被押着跪下,双臂都被剪在背后,即使他没抬头,付宁也能认出来,正是刚才提前跑出来的徐师傅。
“付先生?这么巧啊,你也是今天到天津,怎么的?又买古玩?”
听着他略带阴阳怪气的打探,付宁打着哈哈想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我哪有那本事?!上次是替我大哥买东西,这回也是替他结账来的。”
但是杨队长显然不想这么放过他,追着问:“结什么账?又买好东西了?”
“哪能老买啊?!他跟人合伙做生意,我来结个尾款。”
“那大爷跟哪位老板有发财的买卖啊?”
付宁抬眼看了看杨队长的表情,不耐烦里带着十分的审视。
“您这跟审犯人似的,我有冒犯的地方?”
听见他的诘问,杨队长稍稍把腰挺直了一点,“这是公务在身,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他一指地上得徐师傅,“这是个造假的老手儿,犯在咱们手里了,现在怀疑他有同伙儿还混在人群里,自然得甄别甄别!”
“您辛苦!”付宁嘴上说着,心里明白这家伙就是奔着老徐来的,想把自己也一勺烩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这趟车上有老徐呢?
心里打着问号,嘴里还得支应着,“我们跟纺织厂的安老板有往来,安晨风您认得不?”
见他连名姓都说出来了,不像是瞎说的样子,杨队长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那人转身就跑了。
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两个人嘀咕了几句,他跟付宁说:“没想到你大哥的摊子铺得还挺大,从京城这么老远还够得着天津的买卖!”
他把手一挥,几个小警察就围过来了,“付先生,得罪了!”
看着他们把手伸过来,付宁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得搜一搜有没有违禁品。”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付宁伸出两根手指把离得最近的一只手给打开,冷笑着看向这位缉私队长。
“杨队长,你怕是没这个权力!我是因为私事来的天津,但也是有官身的,不才在农林部做个主事,想搜我?拿公文来!”
听他这么一说,那几个警察都迟疑起来了。
付宁趁机往前走了几步,态度强硬的把杨队长顶回去了,“您尽可以行文去询问,反正我得在天津待些日子,如果有出入,来抓我好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根本没看徐师傅一眼,后面也没有警察追他。
一直出了车站,叫了人力车坐上,付宁才放松下来,靠着座位随着车子晃晃悠悠。
这个杨队长,不对劲!
当初在苇塘里跟渡边交易的时候,这个姓杨的是第一时间跳出来的,还想把他们全都干掉,是苇塘着火打乱了他的计划。
后来跟着老杨和察哈尔的警察一起搜查的时候,他特别积极,现在想来,有可能是先于他们处理证据。
也就是说,自己在他眼里就算不是警察,至少也该是个内应。
那么他今天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人力车停在了纺织厂门口,付宁看见那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呢?”
“他们是排号儿买花布的,这家厂子新出的花布,花色跟别家不一样,价钱还便宜,就是没多少,所以这些布庄的人就得早早儿排队来。”
看来安晨风的生意不错啊,付宁跟看门的说,京城姓付的,来结货款了。
很快,那个管家就迎出来了,“付先生,我们少爷正忙着,您跟我来!”
等付宁站在安晨风的办公室门口时,半天愣是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地上、桌子上、椅子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布头儿,还有五颜六色的图样儿。
安晨风正蹲在地上,拿着两张纸往一块儿对呢。
“晨风,你改行儿卖布头儿啦?”
听着付宁的打趣,安晨风一抬头,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口把他拉进来。
“你怎么才来啊?!晨曦前天刚走!”
“她……回英国了?”付宁心里一窒,轻轻的问。
“没有,去瑞士了。”
付宁看他还想说什么,赶紧把话题一转,指着那些布料和纸张说:“你这是干什么呢?”
一提到这个,安晨风就来神了,“我画图样儿呢!咱们世面上大部分的印花都不够雅致,太土!”
他拿着一沓图样给付宁看,这是宝相花,这是缠枝莲,那个是万字纹……
又拿起两块儿花布,这是现在外面的花样,不是碎花,就是大红大绿,多少年都没变过。
“你不是织布的吗?怎么改印染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给我发了一仓库的坯布,卖又不好卖,我不得寻个出路啊?!”
安晨风从库房里翻出来的那台印花机太老了,但是有一点好,它自带的那个版式跟现在的花样不一样,印出来的布特别好卖。
他就动了自己设计图样的心思了,等确定好了花型,他要亲自去一趟德国,请工厂单给他制版。
“哦,对了!”安晨风差点儿忘了,“晨曦走了,可她把琳达留下了,那孩子这些日子老是念叨你,你什么时候成他舅舅了?那我算什么啊?!”
“舅舅呗,你自己算不明白辈分?”
安晨风恨铁不成钢的盯了他两眼,“过两天我要去趟杨柳青,找人给我雕个木版,正好带着家里人过去看看年画,你也去啊,带着琳达玩儿一会儿!”
付宁心里一动,杨柳青?巧了!
徐师傅给他留下的地址就在杨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