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赶紧说:”那倒是,林姑娘的确是仙气飘飘,不过送来方子的人也真的是有心了。”
宝玉对袭人的话并没有过多的猜度,于是接着说:“那人马上就要北上了,想来也是为了林妹妹的日常。
除了贾雨村还是林妹妹的启蒙老师呢,关切一些也无妨。”
见宝玉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了,袭人假装很是赞同的口气说:“既然是老师,那离开京城的时候或许还有些事情想交代呢,
哎,不过人家怎么会像我们这样的婆婆妈妈的呢?真的是!”
宝玉一听,对哦,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那个李凝道难道不想见见林妹妹?
这样一想,宝玉停下了脚步。
转身看着袭人,问道:“你是听说了什么?还是见到了什么?”
袭人摇头说:“哪里有,二爷你多虑了!”
宝玉一把抓住袭人的胳膊说道:“你就别隐瞒了,快点告诉我!”
袭人假装不受力的姿态,一边轻轻的哎呦一声一边趁机倒在了宝玉的怀里,
含情脉脉的看着宝玉,“二爷...........”
宝玉见此后,忍不住又轻轻的将她拉开,放柔了声调说道:“你自然和我贴心的,我都懂。
你且再忍忍等我外头事情都办妥了,自然还是回到屋里的。你且告诉我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袭人一看宝玉如此,只能不能再往下演,顿了下后低首说道:“我说了怕二爷生气..............”
宝玉说:“我有准备,你放心的说吧。”
“...........那........二爷.........你听了.......别生气..............我之前听门上的小厮们说.........
林姑娘把清溪山庄给了茉莉姑娘,就是因为她暗中给李公子和林姑娘牵线.............
只怕这次她还要给两人传递消息呢...........我怕二爷你知道了又要难受.........憋着也不敢说..........
少不得自己夜里替你伤心...............”
袭人说完,眼圈就又红了。
“真有这样的事情?”
宝玉呼吸变粗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袭人。
“二爷,你千万别生气,或许那个李公子现在依仗着军侯家里,茉莉姑娘也是无奈!”
袭人假装在劝宝玉,因为她非常了解这个从小被宠大的宝玉,
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把这气记在李凝道和茉茉身上................
见宝玉气的快步向前走,袭人站立后,看着宝玉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来..............
湖畔林中被夕阳层层地染红,一阵风过,湖面在夕照里泛出金色波光,四周安静,只闻晚风穿过树枝的簌簌之声,风景静美。
李凝道他身后的珞儿,循着湖边望了片刻,此刻看到一道骑影飞驰而来.........
骑在马上的,是一名二十出头身影英挺穿一袭武袍的年轻男子。
沉沉身影投到地上,照出一道颀长疾驰身影,走近李凝道后,珞儿看到陆元崇并没有带着随从。
虽然只有一个人,又见表情无任何出奇,却又隐隐似有一种让人不敢轻慢的清贵气度。
陆元崇见李凝道一人一僮,仿佛好像刚刚行路而至,身着外出所穿的玄色弁服。
似在眺望前方的皇城............
他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右手手掌里还缠着条马鞭,晚风微微拂动了他的衣角,他的身影清隽而挺拔。
夕阳却又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了,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李凝道在府衙留下书信后,约陆元崇来到这处。
陆元崇将马交给珞儿,后走向李凝道。
这时候李凝道转过身来,
“元崇,我约你前来,心中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元崇站在夕阳的余光里,笑着说道:“此处只有你我,有话便说。”
“元崇,除了国仇家恨,我结识了你后决定追随陆家,也和你们一样竭尽所能去做国为民的好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李凝道此刻转过身去,望着远方接着说道:“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但现在朝堂既不平稳而且里面暗潮涌动,现在圣上对你的恩眷已无人可替。”
说到这里,李凝道停了一下。
陆元崇这时候接着说道:
“如果我打赢了这场仗,圣上得偿所愿后必然会再次削弱其他王侯的势力。
你担心那些失去权势的人会勾结叛心之人,到那时候我的处境会很艰难甚至朝堂秩序必将崩坏。”
李凝道点点头继续说道:“现在南边也不太平,恐怕知道你分身乏力后比西南还要混乱,
无论漠北输赢,西南少不了腥风血雨或许会大动干戈。”
陆元崇望着西南方向,向前走了两步慢慢的说道:“你说的没错,现在谁都没有真正有把握扳倒阻碍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保护百姓的安危都是我陆家的责任。”
李凝道在他身后说道:“并非我小看陆家,你们四兄弟文韬武略各有所长,恐怕将来功成名就之时,也是.............”
李凝道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陆元崇笑着说道:“也是功高震主之时?对么?你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不把这些执念放下,这天下何来平定四方又如何得到安宁?”
“可是元崇.........”
陆元崇打断了李凝道的话。
“将来没人能阻止圣上想做什么,但圣上所为出于一家之私还是心怀天下,我更无法决断。
对陆家而言一向效忠的却非一人一君,而是朝廷和天下。仅此而已。”
夕阳大半已坠身后的地平线下,那座京城就矗立在前方。
它沐浴着来自这个白天的最后一片暗金色的夕光,和陆元崇静静地遥遥相望。
“凝道,如果你此刻告诉我说,你不愿同我北上,世外洒脱之人,我亦能理解。”
陆元崇的话音刚落,在一片深沉而温绵的寂静当中,忽然送入了几下隐隐的钟鼓楼之声.............
“我这次下山,师父让我跟随林大人查验宝扇之事。后遇到军侯对我的知遇之恩,家国天下如果失去了安宁,哪里还有什么世外之地?
我愿意追随北上。只是...........”
李凝道的话语不自觉地定了一定。
“你可是还想见到大人的女儿一面?才能放心北上?”
李凝道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几名胡人赶着一支满载着胡椒和麝猫香料的驼队从他们身后越了过去,晚风里,香气阵阵..........
云霄殿下温柔千金身后的那九重紫门富贵中,关着李凝道最惦念的女子。
她身边的贾母与宝玉,她身后的姐妹与亲眷。
她从小不能抛开的养育之恩,还有已成为贾府难以分开的一员。
“我希望她能在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好好照顾好自己。”
李凝道说完后,再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京城。
这时,远处的京城那边开始响起隆隆不绝鼓声,从最近一座城楼之后传了出来.......
这是在催促那些赶路的人们,快点进城。
因为最近在点兵,城中更要加倍加强保卫。
城门上设有大鼓,每到日暮时分,城楼上的士兵就敲响暮鼓,六街跟着擂动,
关闭城门之前,将依次关闭四个城门。
城墙上的昏鸦被这突然而至的鼓声惊得聒噪不停,道路上运送货物商人着急催促着自己的队伍,那些担着货物的骆驼脖子下的铃声也骤然转急。
行在四方野道上的路人和车马纷纷加速,争相涌向前方城门..................
夏金桂今天本来想去上香,但听门口的婆子说太冷怕是山里下雪,山路太滑,还愿就搁置了。
昨晚洪奉派人给她送来五百两,正是这段时间她分得的。
虽然夏家皇商规模比薛家小了不少,但是能第一手接触到同行的东西。
夏金桂自从被薛蟠送回了夏家,算是遂了之前相好的洪奉的心愿。
虽然夏金桂还是不想嫁给他,但不妨碍两人一起赚银子。
既然不能出门,夏金桂便派了两个小厮前去捐了不少香火钱这才了了心事。
这时候有婆子进来说:“洪大人昨天还问娘子明日可想去处转转?”
夏金桂笑了笑道:“洪大人忙的紧,就回不麻烦了。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就算有心了。”
夏金桂之前等了又等,又打听到香菱十分得宠。
又不敢再去招惹薛家,便不再指望回到薛蟠身边,如今懂事了不少。
自是洪奉该给她的会给,不给的也不用问,客套话也别当真。
那婆子听了后赶紧应下。
过了晌午后,夏金桂用饭过后,正准备把之前应造假首饰的掌柜喊来问问话。
没想到,洪奉来了。
貌似来了没什么好脾气,来时只说不用饭,便坐下喝茶。
夏金桂赶紧亲亲热热地喊了声洪大人,然后就让人去端点心和果子。
洪奉瞥了夏金桂一眼,:“如今我也不怎么得罪了那个薛呆子,听说还要查我场子呢。”
夏金桂一听,心里一惊。
“这个混人到底是吃错了那门子药?找你麻烦做什么?”
洪奉走在夏金桂身边,抬起她的下巴:“是不是你惹的麻烦?我给你好吃好喝,好生看好生意便罢了,攒几年前兴许真能一块处好些时日。
如今那薛呆子要和我闹,你说让我怎么办?”
夏金桂一听,一把将他手打开,:“你知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我屁事!”
洪奉心里想既然只是为了首饰的事情,也就是钱的事情。
只需要搬动能压住薛家的人就可了事,但要等着他妹夫走了再说。
想到这里,洪奉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早就把那傻子忘的一干二净了。”
说完便哄了好一阵夏金桂后,这才匆匆离去。
薛蟠自从知道自己家的首饰被仿造后,有些怀疑到夏金桂,
但是这得有证据才行。
薛蟠花钱找人打听,夏家有个小厮之前是薛家送过的。
他偷偷跑来告诉薛蟠,那夏金桂制作首饰的地方就城外的市集里。
于是,薛蟠便提前派人告知了柳湘莲,带人随自己一起前去查看。
这个市集的治安并不算好,且地方确实偏远了些。
之前那些无法在城中找活的流民也不曾搬走,还有人在此为囊中钱计给人干活,一天天也就呆了下来。
地痞无赖上门敲铺子门头敲诈闹事,入夜后常有醉汉斗殴和蟊贼行窃的事发生。
据说这里的贼儿还能飞檐走壁。
就几日前,一个商贩还来报官声称半夜有飞贼飞攀到他的窗檐觊觎钱柜。
幸好他睡得警醒,喝走蟊贼。
但因为没有通融被捕快判定应当是头野猫路过,让人真的是哭笑不得...........
这就是柳湘莲带人来此地查看时,听到看到的一切。
薛蟠告诉柳湘莲这里人员混杂,想必正是隐藏仿造首饰的好地方。
没人会想到那些精巧漂亮的首饰竟然出自这里............
柳湘莲让当地捕快抽调五六个,按照那个小厮给的地址继续朝着坊内深处排查..........
此处坊间楼廊破旧漏风,天还没暗下来便听得到诸多细碎杂音。
疑似楼间踏步走过的残声,不知何处弹琴唱曲的声调。
薛蟠走过时,头顶瓦隙间尘土扑簌簌坠落不断...............
走到了最里面后,薛蟠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见里面灯火昏暗,连火杖也舍不得多烧。
只在屋里四角胡乱摆放了几支,堪堪能够照明,令这本就破旧屋内显得更是寒碜。
但屋内却又挤满正在赌钱喝酒的人,说话的醉酒对骂的,呼喝送水的,各色人等皆有,嘈杂声不绝于耳。
角落里另有一堆人,围着一只鸡笼。
押几个钱,正吼着在斗着关在笼中的两只鹌鹑,几个人凑在一起分成两拨攘臂摩拳,各为自己下注的鹌鹑鼓劲。
一眼看有只将要斗败,顿时有人大笑,有人咒娘喧嚣几声!
那捕快带人走了进去,大喝一声。
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认出官衙的捕快,慢慢都停了各自的事。
角落中那一堆斗鹌鹑的反应过来,也不知是哪个呼了一声,一群人胡乱抢抓起面前的赌资,随即四散逃逸。
地上剩了几只没人拣的骨骰,那骨碌碌滚着的不知被谁在慌乱中踢翻的鸟笼,
朝廷是明令禁赌的,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坊间小民,斗鸡斗鹌鹑丢骰都不许。
只是此处小打小闹,平常没人管,掌柜为些抽头也睁只眼闭只眼,但终究是在禁令内的。
屋内彻底地安静下去,只剩笼内两只杀红了眼的鹌鹑还在不住扑腾翅膀,凶狠互啄,一时鸟羽蓬飞,
发出阵阵尖锐的叽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