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小子拉进屋里,秦虎也先不急着回埂子了,拍拍这张年轻的脸蛋子,嘿嘿笑道:“小子,别喊屈了,我们抓错了你,回头陪钱儿给你,可小万盛五百多人都被我们擒了,不怕没人认得你!说吧,老皮去哪儿了?”
这黑小子闭了嘴,翻着大眼瞅了一圈,一扑棱脑袋一声不吭了。这下满屋子的兵王小队可气着了,溜溜撵了一天,终于逮着了,还差一个就圆满了!马上还有大任务要开拔了,这小子敢拖着赖着,哗啦啦就把刀子、短枪顶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秦虎心里起急,瞧着这小子闭目等死的样儿,吸了口气让自己缓和一下心情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万盛绺子和狼瞎子山头上,很多人都是万家出来的,我会把万家势力扫得干干净净。你现在不开口,老皮也跑不了多久,等我们捉住他,你们就一起死!现在你说了,我保证你和老皮都好好活着,这个你可以再寻思一下,我等你一炷香的时间……”
秦虎招招手,成大午和老蔫跟着退了出来,秦虎低声道:“那个老皮有两个可能的去向,一个是俩人分开报信儿,一个来普乐堡,那个老皮去了老荒沟;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老皮还藏在附近等这小子的消息,等不到他的消息,还是会去找万家老掌柜放笼。我们能立刻捉到老皮最好,捉不到也不能再等了,要立即带队伍去辑安。”
“好,你回去跟当家的商量一下,我们这里准备些路上的吃食。”
“让老臭再给你俩说说万家和路上的情况……”
小哨终究是咬紧了牙关,秦虎也不问了,把他扔上大车就拉回了狼蝎岭。
顺利拿下小万盛绺子的兴奋都没来及搬碗浆子欢畅地笑上两声儿,又要马不停蹄地扑向万家最后一股人马了!大当家郑贵堂现在也跟上了少当家的节奏,就由着他可劲往大里干吧。他要再分出两个小队让杨老啃带着一起去,秦虎只怕狗熊掰棒子,到手的嚼果又出了问题,最后老少当家都让了让,让杨老啃带上一个九小队杀了出来,钟义和张富这回又乐颠了,跟着少当家打仗,那是太他娘的过瘾……
从普乐堡到大荒沟一百六十里,到马大营子这儿就走了一小半。成大午跟老蔫听明白了老臭对万家的描述,汗毛眼儿里都往外滋着欢快兴奋,都没等秦虎和大当家的消息,成大午带着快手、水根和老臭作为打前站的队伍就先走了,前半夜已经赶到这里,拎着怕人的短枪塞着暖心的大洋,为后续的队伍硬挤出了三个院子来。
秦虎、老蔫伴着杨老啃,三十多人的小队半夜也赶到了马大营子,有了杨老啃跟出来,秦虎这个特战队的老大就轻松了些,把警戒任务交给杨老啃安排,他也不想在这里干等郑道兴的大队了,和特战队抓紧睡了一小觉儿,天亮后他要先头赶去老荒沟,瞧瞧万家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秦虎、杨老啃疾疾赶往马大营子的时候,一队比他们规模稍大的队伍也匆匆赶到了万家屯。在抚松接到了万家家主万晋江的紧急传书,老掌柜的兄弟万晋岭一路催着紧赶慢赶,寒风凛冽中五天跑了八百里地儿,就在正月里最后这一天赶来了辑安。
万家老掌柜打发老臭紧赶着出去传信儿,其实并没有把仇家报复这事特别上心儿!汤家的崽子是个什么东西,万老掌柜心里明镜儿般透亮儿,那仇家一定是少不了的,被人下了黑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以汤玉麟的地位势力,谁又敢明着找上门去?
如果真是那些跑掉的残兵杆子回头报复,他们同样也不敢明着来对付万家,俩干儿义子那头儿已经是占山的大帮,人多势众!给他俩提个醒儿,不给对头下黑手的机会也就够了。等开了春,撒出线子打探一下,只要这些人还在关外,他们就跑不出手心去,甚至都不用万家出手。
老臭走了三天没回来回话儿,老掌柜也没着急,这个家伙跑腿儿还是相当靠谱的!要跑去两处绺子放笼,还在年节里,喝喝闹闹的就随他们吧。可左右寻思间,却突然想起个自己疏忽的事来,要真是那些行伍的丘八暗地里下的黑手,他们要是打听到了些万家的事情,自己和俩干儿子这里没啥可顾虑的,可抚松老家那边却只有三十来号炮手,不行!得赶紧给老岭传个海叶子……
人立刻就派了出去,只是路途遥遥,单程一趟也要四五天的时间,现在见到了兄弟一家老少三代进了家门,万老掌柜稍稍松了口气,“老岭,这老冷的天儿,老胳膊老腿的,我催着你过来,路上遭罪了?”
“没啥,这胳膊腿儿的还好使,大哥,事情真急成这样?”
“不好说啊!在奉天帅府里,汤家是个啥地位你是门儿清的,他家里的官儿出了事,下手的必是亡命狠人。汤家寻思是前年让汤家崽子算计残了的那支山林警察队下得黑手,那可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咱万家卷在其中,是不得不防啊。
盛小子和狼二分家出来另挑,自然想着巴上东边道的官儿,哥俩打的连旗应下了汤家,我怕他们应付不了那队杆子,特意让他们选的辑安这边儿下的套儿,离着近,也好把家里的的队伍拉去给他们哥俩撑上一把。那队杆子很是硬扎,虽然最后还是让咱们给毁了,可咱死伤了百十个老把式,还是让他们逃出去了几十……
如果真是他们回头寻仇,咱万家还是小心为上!正月十五我接着汤家的消息,就叫人给他们哥俩传信儿了。我不太担心大盛、狼二他们,这几年他们干的还算稳当,山头上都聚起了五六百崽子,分家出来单挑,也比以前谨慎小心多了。我担心你在抚松离这边太远,如果那些人打听出万家的啥消息,去抚松那边下黑手,你身边人手不多,那我可就抓瞎了。”
“哦,怪不得你那么急,还让崽子们接出去老远。没事儿了,咱一家子都过来了,连重要的家当都搬了来,在你这猫到天儿暖和了再回去。”
“别心急,多住阵子,等有了确实的消息儿再回,家里那些地也飞不了!唉,三年前我南来的时候就跟你说,让你把那些地快点卖了,你就舍不得!凭咱们手里攒下来的硬家底,到哪儿不是几辈子的享福日子?”
“大哥,俺知道,你是想彻底歇搁了回海州老家。五年前,俩孩子出了岔劈,你一怒之下连大盛、狼二都撵着走了,我就知道你灰了心……”
“老岭,别扯这个!兴儿、敬儿夭了,你说有没有那俩犊子的撺掇?我们万家辽东苦熬了七八代传下来的家底儿,总不能都便宜了外人,咱一辈子打雁,不能让雁扦了眼。
咱们老了,拼不动了,可心不能迷糊,该歇了要歇,该保了要保,不能跟老天爷抗啊!你以为我坚持南来,是怕了吉南的那些混人,离不得盛小子和狼二?错了!我是怕平安再出事,这是咱万家唯一的香火了,等他再大两岁,我还是要送他去天津读书的。我们把关外的买卖收了,这老胳膊老腿儿,也该找个暖和的地界儿歇歇了。”
“大哥,老丫头又怀上了。”
“好好好,赶紧着生男娃儿,都姓万!唉,咱万家哪一辈儿都没窝囊的,就是人丁不旺。”
“那抚松传下来的家业咱就不剩点儿了?”
“老岭啊,咱万家做的这营生儿,不能死栓在一条线上!地是死的,明的,容易招人惦记,财随人走才是更妥当。我知道,几十年了,你在那些地上花了大心思,咱万家能拼能杀的时候,我不劝你!两孩子出事儿后就不同了,我们哥俩这第七代都过了花甲之年,八代孤零个儿剩下个老丫头,九代现在就平安一个独苗儿,今年才五岁,接不上趟了,留着那些让人眼红的明财,会给他们招祸的!”
“大哥,这道理儿我明白,你南来的这三年,我把娘娘库【松江镇,当时的安图县城】那边的地都陆续卖掉了,抚松这边离着家远的也都出了,剩下的这七百来垧,我回去再上上心儿……”
“嗯嗯,老岭啊,娘娘库那十几垧水田就别跟老殿要钱了?这好些年下来,他拿金疙瘩换烟土,咱没少挣他的。年前他找人给我带话儿,说是要在那儿安置女人娃子,送他吧!我答应了他。”
“大哥,不是老岭心疼那几个钱儿,是咱家的狼二也眼馋那块地和宅子,年前回抚松拜年,还跟俺磨叨来着,咱不能胳膊肘朝外拐不是!”
“老岭,这话儿我跟你只说这一回,你心里有数儿就行,别跟那哥俩提。咱家盛小子和狼二都是能拼能磕的杀才,要论心眼儿,他俩脑瓜子里那点儿心思,绑一堆儿也抵不上老殿大脑门子里那些转轴儿!如果老殿想上那块地了,咱老哥俩一离开,他变着法儿也得下手,你想狼二去跟老殿磕个头破血流的?这可不是胳膊肘朝外拐,这是明大局儿,你就带着那几十个人,想在抚松待得安稳,没老殿在旁边镇着,我不放心!”
“好吧!那宅子他早当自家的用了,俺回去把地契文书也给了他,省得他大脑门子惦记了。嘿嘿……”
“大盛和狼二那哥俩不敢跟我提,再要跟你旁敲侧击的,你明话儿撂给他们,将来哥俩每人都会分一份厚实的家底儿,少不了他们的……”
最近两年,两位老当家各管着一方,平常有个事儿都是书信往来,见面的时候倒不算多,今儿个炕头上这一番磨叨就是大半宿,人老了考虑的事情颇多,可唯独就没把老臭十几天还没回来的情况当成多大的事儿……
二月初一,近午晌的时候,跑出去半月的老臭悄悄回来了大荒沟,还带来了秦虎的兵王小队。一路上绕着野山小路八十多里到了大荒沟,此刻万家大宅已经映入了秦虎的眼帘。
小荒沟河由北往南,大荒沟河道由南往北,两条河叉交汇后向西奔向了新开河,这条冰封的大道就是从花甸村方向过来的大路。在大小荒沟汇聚的河口往南来几百米,在大荒沟河道东侧,有一条往东去的野山沟谷,谷口里的阳坡上就是三十余户的万家屯。
秦虎他们从南面群山里绕出来,脚下正处在大荒沟河道的西侧山岭上,从万家屯的西侧遥望过去,万家大院里炊烟袅袅,人头攒动,还挺热闹。
放下望远镜,秦虎轻声招呼一下,“这里有点儿远,看不太清楚,咱往南兜一段,绕到万家屯正面林地里了了。注意隐蔽!”
一会儿的工夫儿,特战队的十二个白毛熊已经悄悄移到了万家屯的正面,林地里散开一线,六副望远镜就都架在了手上,四百多米的距离,稀疏的林木间把个小村落瞧了个清清楚楚。
三十几户茅草房的院落,稀稀落落地把万家方方正正的大宅围在了当中。万家的院子好大!砖石垒砌的高墙大屋,三进的院落,四角两层高启的炮台,看着很是厚重结实易守难攻。
院子里正在开饭,人流穿动,看上去里面人手不少。
秦虎看罢一会儿,心里高兴起来,万家人像是还在家里,倒不像是要准备干仗的样子。把望远镜交给了身边的老臭,“你仔细瞧瞧,院子里那俩孩子……”
老臭盯着望了一瞬就出了声儿,“家里像是来了外人,那俩孩子,男娃是老掌柜家的孙子平安,那个高点儿的女娃……啊!是抚松岭大爷来了?”
“怎么说?”身旁的秦虎紧跟了一句。
“抚松的掌家是老掌柜的兄弟岭大爷,听万家人叨叨,岭大爷家里只有个闺女,招了个入赘的,孙辈儿里也只有一个小女娃,平安是万家男娃里的独苗儿!这个大伙都知道。”
秦虎冲身侧不远处的成大午招招手,轻声问道:“大午哥,从这里到抚松七八百里,乡民百姓套着爬犁大车紧赶的话,几天能到?”
成大午挪了过来,嘴里印证着秦虎的推算:“冬里走鸭江的河道最快,过辑安奔临江去抚松。早饭后跑仨钟点,午晌饭后再跑仨钟点,这寒天冻地的,顶了天儿一百五十多里,单程一趟也得五天。”
“嗯,如果是万家老掌柜去抚松把家人接了过来,有老人、女人、孩子,最少也得十天,那他们来了也不久……嗯,万家俩老掌柜的都在这儿,好好好!这倒是省事儿了……”
“少当家、少当家的,快快…快瞧,有麻烦了!”
身边儿的老臭突然惊声示警,一骑快马沿着冰封的河道拐过了大小荒沟汇聚的河口,正直奔万家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