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二弟,你在想些什么?”朱延廷的声音在江才耳边响起,江才急忙回过头绪,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朱延廷拍了拍江才的肩膀说道:“也是怪大哥,昨日你醉倒在这大堂上,今日又让你表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应该是累了吧。”
江才摇了摇头说道:“不,比起之前在江湖中的时光,这两日比起来并不算累,我只是...想起了一个姑娘。”
姑娘?朱延廷忽然想到之前江才所说的情债,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带着些许坏笑的看着他。
江才说道:“大哥,其实你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我真是不太明白,一般失去双眼的人什么都不能感受到,为何你连眼光都能感受出来。”朱延廷不解的说道。
“不是感受,是经验。”江才说道。
“哈哈哈哈,知我者,也就你们哥俩了。”朱延廷说道。
林啸开口说道:“二哥,我想不明白,为何昨日朱瞻基能亲自来见你,而且还是锦衣卫同来,就算是朱瞻基率领锦衣卫,怕是也很难从皇帝眼皮子底下走出京城。”
林啸话很少,但是张嘴便能说到点子上,今日林啸也曾和朱延廷说了昨天的事,朱延廷本想着在酒后再问一问,不料林啸先问了出来。
“三弟有所不知,朱瞻基能出来,应是受了皇帝的指使吧。”江才继续说道:“至于他来见我,其实很简单,他想从我这里看一个结果,结果他应该很满意,他并不敢和我动手,即使是有众多锦衣卫的保护,他只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军队武将,一个武功较好的锦衣卫罢了,就算是之前皇孙的身份,在我这里,并没有用,我仍然记得朱棣拉着他的手走进皇宫的样子,所以我对他并没好感,但是也不到出手杀他的地步,虽然是朱棣的孙子,但是也只是朱棣的孙子,并不是那场祸乱的始作俑者,他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对他动手,只是用你们引出我,顺便问我几句罢了。”
说完,对着林啸偷偷的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让他把昨日又从堂外返回大堂的事情说出来,现在江才只想带着山寨远离朝廷远离纷争,不要让朱延廷知道朱高炽来过,要不然会有什么事,他也说不好。
“原来是这样。”林啸说道,挥手的意思他看的明白都是因为他们三人在一起亲如兄弟的几年时间磨合的默契,他若有所思,既然昨日江才回到了大堂上,朱瞻基都无法和江才对话,那会是谁?朱棣已经死了,那就是...朱高炽?
林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虽然明白江才的好心,但也是心里不忿,乱臣贼子今日却稳坐大宝之殿,往日所受建文帝的恩惠,心里太为不平。
江才说道:“既然朱高炽可以决定不抓我,想必也不会为难你们,朱棣一死,原先罪状种种,就都过去吧,不要再想着去怎么对抗朝廷了,如今的锦衣卫,如今的朱家,已经坐稳江山了。”江才说完叹了口气,朱延廷喝着酒,林啸喝着酒,问青天,江巧和朱珠见几人不说话,不由得放下了筷子,不敢再去夹菜。
朱延廷连喝三杯,看了看林啸,林啸是三人中最小的,头发也都有些呈灰白了,江才小他一岁,头发也有斑点白,朱延廷看了一会,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皱纹的手,不再是年轻时那如羊脂白玉般,抬起头,视线模糊之下江才和朱延廷仿佛回到年轻时候,闭上眼睛再一睁,又变回现在模样。
或许你是对的,朱延廷心里这般想着。
“大哥,我明日便带着青天和江巧离去,我实在想念她,等我安排好一切后,我定再来和大哥三弟喝个痛快,至于我刚才所讲之事...”江才犹豫半天,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等我们下次见面,便可知答案。”朱延廷说道。
“大哥,三弟,我有一提议,今日我们只谈过往生活,不谈琐事如何?”江才说道。
“可。”林啸说道。
“甚好,这样,待小辈和...四弟吃完,咱们再谈。”朱延廷说道。
问青天已经吃饱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中途离开,听到朱延廷的话起身说道:“庄主,师父,三叔,我吃好了,先行告退。”
江才笑着点了点头,也是,你们在这里听我们三人互相拆台互相取笑,那可如何是好。
朱珠见问青天起身,自己也起身说道:“父亲,二叔,三叔,我也吃饱了,我也下去了。”说着去挽住问青天的手臂拉着他往外走。
江巧见状起身也告别,马上去追赶问青天和朱珠。
朱延廷看到朱珠自然的挽着问青天的手臂,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已是酒上头红了脸,再也没法隐藏心事。
江才笑了笑说道:“大哥,你若是将朱珠嫁与这青天也不错,这孩子天生听力过人,在古琴上应是可以高我一筹,心性也是不坏,人是很不错的,至于功夫,就看他能不能坚持了,照之前看,也是差不了的。”
朱延廷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这一个女儿,嫁给谁我都不安,唉,岁数大了,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说好只谈过往吗?你还记得你那次偷看王侍郎家千金沐浴...”
“荒诞往事怎可开口便提?你记不记得你送情诗给张丫头,没想到给了李丫头。”江才回道。
“你就让老三这么闲着?老三因为死脑筋被罚站,碰巧又被张员外家的姑娘送了情诗,又被师长骂又被当场念情诗,场面可是壮观的很啊。”朱延廷说道。
林啸:.....
三人从一开始的扯皮囧事聊起,又聊起曾经一起的快乐时光,不自觉地又回到分别之后几年里的各自经历,几人唏嘘之余,用酒水麻痹着自己的神经,想要如同往日少年一般,喝醉了便睡去,醒来时再寻醉,话久了,也开始对着最亲的人说出自己的难受之处,三个年均四十的人借着酒精的麻痹诉说着琐事的繁杂和往事的无常,也借着酒劲,三人或哭或笑,不知不觉窗外雨渐渐停下,三人醉倒在酒桌上,即将落下的太阳借着薄薄的彩云映出紫红色,透过窗户斜射进大堂之内,照在三人身上,朱延廷醉意熏熏的睁眼看夕阳,原来阴雨过去了,太阳和云朵是这么的美...
是现在的自己向往的。
山寨外五里内,一座矮山上有一个新盖的房子,房里的朱高炽手握玉扳指,不停的摩梭着,半响才抬头问去:“这雨水真是江才所为。”
朱瞻基说道:“是,有探子偷看到这一幕,最后被风中的灰迷了眼睛,并无大碍,或许只是一个警告。”
朱高炽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朱瞻基下去,待朱瞻基走后,朱高炽若有所思地看着窗户外的夕阳,眼神闪烁...
问青天,朱珠和江巧三人根本就没走多远,借着下雨不好回去的由头,问青天躲在堂外小心的偷听着三人的谈话,直到三人醉倒,问青天也是微微叹气,三人过的颇为不易,特别是师父,本以为像师父这般身手好医术好的人应该是受人景仰的,没想到被追杀多年,问青天抬头看着夕阳,若有所思。
“相公,我们回去吧,雨都停了。”朱珠说着拉着他的手往堂后走去,问青天回头看了一眼江巧,只见江巧对着他眨了眨眼,然后挥了挥手,意思是老娘可不帮你带小孩了,自己的事自己管,然后呆在原地,问青天和朱珠走后,江巧蹲在地上,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清新味道,听着屋檐雨滴落下。
刚才朱珠和江巧说了些话,虽然比自己小了几岁,论起文采篇章来,朱珠丝毫不落下风,无论是引经据典还是借寓讽人,朱珠和江巧平分秋色,特别在问青天的话题上,朱珠表现得强烈和坚定,若不是因为朱珠岁数尚小恐其孩童习性,江巧定要与她交往一番,对自己的相公深爱至极,虽然认识时日不多,但也能表现得爱意浓厚,其人必是可交心之人...
“问青天和我一样,都是家破人亡之徒,他现在有了朱珠,那我哪?”江巧嘟囔着,看着夕阳,心里颇不是滋味。
问青天被朱珠拉着回到他的房间,让问青天坐在床上脱下鞋,这可吓了问青天一跳,问清缘由后才肯脱了鞋,朱珠将他脱下的鞋晾晒在墙下能晒到阳光之处,因为上面泥土不多便用树枝刮下上面的泥土,晒一晒太阳很快就能干透。
朱珠回到问青天的房间,坐在他一旁,小手玩弄着自己的衣角,问青天见她样子只觉好笑,也不去看她,透过窗户去看夕阳,朱珠见他不说话,转头看他,见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心里又想起今天和江巧对话,江巧的咄咄逼人,心里一急之下,竟是哭了出来。
问青天听到哭声阵阵,急忙转头看去,只见朱珠那如同瓷器娃娃的脸上两个大眼睛红润润的,两个硕大的泪珠沿着脸颊就往下流,问青天急忙问道:“朱珠,怎么了?”说着把头凑过去。
此时朱珠低着头,问青天把脑袋探到朱珠低头的视线之下,朱珠见到问青天那坏笑的脸,气不过一巴掌打在问青天的身上,生气的说道:“你说,你和江巧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和江巧吗?”问青天顿时知道了为何朱珠痛哭,原来原因在这,问青天好笑的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些感动,自己是不是一直把她当孩子看了?没想到她能为了自己哭泣,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审视朱珠的这份感情了?
“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罢了。”问青天叹气说道,说完躺在床上,思考着该如何和朱珠说,自己该不该把自己的经历和朱珠说?罢了,朱珠为了我都能哭泣,一些事说了又何妨。
“我不信。”朱珠不饶人的说道,见问青天躺在床上不关心自己正要发火,又见他脸色凄凉有些悲伤,又不忍心责骂与他。
“那我和你好好说一说。”问青天看着她说道,朱珠点了点头,顺势躺下,枕在问青天的胳膊上,大眼睛闪烁着着他。
“我的命,其实挺苦的,我没见过亲生父母,嗯...准确的说是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打我记时起,我见到的,就是我养父母,他们待我很好,我们从很穷的地方开了一家客栈,日子虽然有些苦,但是也很开心,那日我师父江才来到客栈...”问青天细细的讲述着自己最近的经历,朱珠就在一旁听着,听到他养父母被杀害,听到他在江才的帮助下杀胡人,朱珠有些心疼,紧紧的依偎在问青天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问青天讲完,已是满脸泪水,朱珠也眼睛红着看着问青天,这一段经历对于问青天来说太过沉重了,朱珠一直听着问青天讲述,没有去打断他。
此时已繁星遍布夜空,皎月正散发着光辉。问青天虽然满脸泪水,但是当他将事情和心里的痛苦讲述出来后,问青天反而觉得自己好过了些,心情也舒畅起来,被朱珠滚烫的身躯抱着,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朱珠见问青天睡了过去,心疼的帮他擦去眼泪,躺在他的怀中也睡了过去。
朱延廷,江才和林啸几人酒醒参半之时,三人又续上酒杯,三人在大堂之上,笑闹着,仿佛回到少年时刻,各自枕着胳膊,沉沉睡去,对于江才来说,这是几十年来第一次这么痛快,如同往日一般,朱延廷和林啸恍惚回到左牵黄,右擎苍的日子,逗鸟戏鱼,仿佛是意气风发少年,忘却了眼前的琐事,两人缓缓睡去...
江巧一人孤单的听着大堂上失去声音,自己走回半山腰,看着问青天那已经吹了蜡烛的房间,自己孤单的回到自己的屋子,怅然若失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明月,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整个山寨,只有自己是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