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图罗与莫斯提马自行离去,与黑蛇有了一面之缘。尽管黑蛇因为认出阿尔图罗的秘辛而多了些许心思,但她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来参加塔露拉的这场‘地下会议’。
进到屋宅内部,从前厅转进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黑蛇推开暗门,进到了地下的暗室当中。
来到暗室门前,推开暗室大门,房间内的塔露拉、列夫子爵以及博卓卡斯替等人纷纷回首——此时的他们正指着墙壁上张贴的一张关系网图商议着什么要事。
“一位帝国军队传奇,一个乌萨斯的准公爵,还有来自圣骏堡的大法官,在自己的府邸中商讨要事,居然不敢在会客厅中商议,反而来要来到这间地下的阴暗小屋。塔露拉,你别告诉我,新公爵府昨晚遭到了不知名的袭击,导致宅邸二楼和三楼的那几间敞亮房间都给炸没了?”
一进门,看着面色不善的塔露拉,黑蛇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毒。
“哼,老夫与小塔露拉在长久行走于堂皇大道之上,阳日中的新鲜空气早就吸得够多,便是来这阴暗小屋待一会也无伤大雅。倒是你,在阴暗角落里爬行惯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到烈日之下去去身上的污浊之气,结果却不能得愿,自然会表现出阴阳怪气的小人姿态。”
“别忘了,这个暗室可是你留下的,与你,可是极为般配。”
塔露拉被黑蛇的阴阳怪气噎住,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列夫子爵那里会嘴软,冷笑一声,出声呵斥道。
听闻此言,黑蛇也只是轻轻瞟了一眼这位圣骏堡的大法官,回应道:
“行走于堂皇大道?塔露拉雪原闯荡的日子就算了,那是环境所迫,无可奈何。倒是你这老东西,为圣骏堡朝堂上的那些枯腐朽木做保护伞就算了,还坑害出卖了自己最正直也最有潜力的学生,你这种人,也配说自己行走于堂皇大道之上?”
此言一出,列夫子爵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咬着自己的下唇,一时气急。而塔露拉则是无法忍受,主动上前驳斥道:
“够了!列夫前辈虽有些许龌龊,但一生克己奉公,清廉守心,于圣骏堡的权贵与平民之中多次回旋,不知保全过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又于乌萨斯之法治有莫大功劳,怎么不能被称为堂皇人物?”
“不错,我也认可你这句话,我的女儿。我刚才的话,也不是说他列夫是个什么无耻小人,只是想提醒他,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初衷与无奈。总不能他做恶事就是被逼无奈,而我行恶举便是本性如此吧?”
黑蛇没有继续冷嘲热讽,只是正色回应。塔露拉摇了摇头,没有于此事上纠缠不休,只是转身看向墙壁上悬挂的那张关系表图,与爱国者继续阐述自己的计划。
自从昨日一战剿灭了阿尔伯特等人主导的三方联盟之后,斯城的外部危机得以解除。外患已定,接下来自然就是安内了。
阿尔伯特的感染者部队被剿灭,武器装备自然也是落到了塔露拉的手中。在阿尔伯特‘有心’的布置之下,这些装备都是明晃晃的乌萨斯军队制式装备,甚至有些都是第三集团军的专属装备,给塔露拉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当然,塔露拉现在拿这批装备做谈资不是为了找孔迪亚算账。她昨晚和列夫子爵交流了一番,也大概清楚,就算把这些装备拿出来指责孔迪亚勾连外国,武装入侵斯科沃伦茨克。也很有可能被孔迪亚及其背后的支持者们用一个‘军备看管不利’的罪名给大事化小。
她拿这批装备说事的真正目的其实也很简单——斯城的关防就是再垃圾再无能,也不可能允许这种质量以及数量的装备莫名其妙地就被运进城里的。
有人在暗地里偷偷帮他们执行运输工作,虽然艾丽丝的‘虫群’已经锁定了其中的几个罪犯,但虫群目前也就在核心城和十九区铺展开了而已,并不能做到对斯城的每个角落监视到位。所以还有一部分人,艾丽丝只是觉得他们有嫌疑,却不能抓到他们为孔迪亚运输军火的实际证据。
不过就算证据不太充分,塔露拉也可以以此入手,在斯城之中再掀一场‘腥风血雨’了。
现在,她和爱国者,以及列夫子爵,就是一面分析斯城之中各方权贵的人际关系网,推断哪些人可能是孔迪亚的内应。一面设计方案,裁量惩罚,好给这些叛变的人一个沉重的教训。
当然,除了审判‘背叛者’以外,塔露拉更多的心思是想借题发挥,通过这起军火运输事件来打压斯城中的各方权贵,逼迫他们交出手中的部分权力,并接受一些‘苛刻’的条例。
塔露拉今天能破天荒地允许黑蛇来到此处,除了黑蛇的那句‘有要事相告’以外,更重要的,是要利用黑蛇对斯城的透彻了解,来帮他们精准锁定孔迪亚的帮凶。
至于黑蛇,正事当前,她还是能拿出些端正态度的,塔露拉每次向她询问,她都将自己所知之事给毫无保留地阐述了出来。
最终,塔露拉拿着一份二十二人的权贵名单,眉头紧缩,眼中流露出浓厚的怀疑之色,在黑蛇的身上扫来扫去。
“怎么,不相信我给你提供的这些信息,以为我是在胡乱攀咬?”黑蛇当然看得出塔露拉的怀疑与警惕,毫不在意地笑道。
“当然不信,这份名单,将斯城内的老牌势力包囊过半,能直接接触斯城政权的个体更是几乎被一网打尽。如果孔迪亚的帮凶真有这么多的话,完全可以运送更夸张的军火以及更多的军队入城,做事也可以更肆无忌惮一些,艾丽丝的虫群那边,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的孩子啊···为什么要追究得这么清楚呢?你应该知道,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倒戈向孔迪亚的方向,只要他们死了,你对斯城的管理,就能愈发轻松。各项发展政策,也能更顺畅地推行,不是么?”
塔露拉冷笑一声,沉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可不想将斯城的权力层给整个连根拔起,到时候搞得自己事事亲为,然后迅速地累死在工作岗位上。”
当然,塔露拉这话只是玩笑——有艾丽丝给她做辅助,她便是把斯城的权力层都给突突光了,斯城政府依然可以维持运作,为她培养自己的心腹争取时间。
塔露拉不想这么做,只是因为她想维持自己的底线而已。黑蛇平白牵连的这些掌权者里,的确不全是无辜之人,甚至可以说一半以上都有‘死罪’傍身。但塔露拉就算要杀这些人,也必须是以确凿的罪名将他们处死,而不是擅自编造,罗织罪名,搞这种阴谋手段。
她和德雷克一样,是执政者,而不是黑蛇一样的阴谋家。自己掌握律法生杀大权的同时,也必须受到来自律法的最严约束,不能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就肆意妄为。
“我会想办法收回他们手中的权力,以律法制度的名义,而不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手段。若是我照你所想的做了,今天我可以为了‘大义’而设计诛杀这群腐臭之徒,未来也可以为了‘大义’而血腥镇压为民请愿的清正之士——就像圣骏堡政府处理当年的那场游行一样。”
“斯城当下的局势还没有紧迫到需要万事从速的境界。多耗点精力与时间,尽可能按照律法制度办事,也算是以身作则,宣扬律法在斯城当中的权威性。”
“要知道,即便是已经有了确凿通敌证据的勃格纳,我现在都还没处置他,而是先将他禁闭了起来。打算等到正式继任爵位,受任此地治权之后,再做审判。”
对于塔露拉的决定,黑蛇并没有予以反驳,她的想法是从速集权以提高塔露拉整改斯城的效率,但从速也必然会面临更大的反弹。相比起证据确凿的律法审判,这种‘莫须有’的牵连更容易引发其他派系的兔死狐悲心理,迫使对方串联成为反抗联盟,加大武装镇压的难度。
黑蛇不在乎德雷克手下士卒的性命,也不在乎这种冲突会在斯城中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自然也不会在乎武装镇压的难度会有多大,但塔露拉不可能不在乎的。
拿走塔露拉手上的名单,黑蛇将其中的大部分名字画圈打叉。二十二人的名单份额一下骤减,只剩下了五个嫌疑人员而已。
其中,斯登伯格男爵府的家主,维与雅的父亲克莱亚男爵也赫然在列。
上次维主动找到塔露拉的府邸之上,向塔露拉‘招供’自己家族与孔迪亚的复杂过往。塔露拉虽然没有尽信对方言语,但通过事后调查,也确认维的‘招供’与事实相差不大。
此次袭击事故之前,克莱亚男爵也发动了部分人脉给阿尔伯特运输武器,所幸被维及时察觉,这位斯登伯格男爵府的继承人被自己老父亲的‘骚操作’吓了个半死,赶紧出手将运输车队给强行截了回去。
只能说,不同年龄段的人有不同的圈子。克莱亚男爵作为昔日曾在第四集团军蹭过战功的军官,对第四集团军的强大毫不质疑,却鲜少接触新鲜事物,对塔露拉手中技术的价值缺乏具体的认知,所以才会更倾向于和‘强大’且有前情的孔迪亚合作。
而维作为年轻一代的贵族子弟,因为没有经历见识过近百年内的三场大战,对集团军的强大缺乏明确的概念,只看到了‘大叛乱’之后被整得和鹌鹑一样的各军将领,对军队多少有些藐视之意。比起克莱亚男爵,维并不重视武力,更看重‘搞钱’一事,所以会对掌握新技术的塔露拉偏向多一些。
其余的四名嫌疑权贵也与克莱亚男爵类似,或多或少与孔迪亚或第四集团军有些过往交集。所以相比起之前的肆意攀咬,当下这份名单显然要合理的多。
“杀掉罪证确凿的,打压有嫌疑的以及拒不合作的,再拉拢那些愿意与你一同发展做事的。这个法子虽然平平无奇,但胜在稳健,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打算何时启动这个计划,并以什么手段来进行打压和拉拢呢?”
面对黑蛇的询问,塔露拉眼眸微垂,轻声答道:
“得益于列夫子爵的协助,圣骏堡那边已经完成了档案登记,对我封赏了公爵之位,从律法的角度来讲,我已经算是乌萨斯的公爵了。不过具体的封爵礼器与治权任命文书都还在从圣骏堡赶来的路上。我打算等到封爵团队抵达,在举办受勋礼会的时候对那些权贵们下手。”
于礼会上动手,这是要搞‘鸿门宴’的节奏。对于塔露拉选取的这个时间点,黑蛇并无任何异议——公爵封赏宴会不比招商会议,斯城的权贵们就算与塔露拉再不对付也不敢不来。那种场合,正是塔露拉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
“至于所谓拉拢与打压···其实在我的蓝图里,对于乌萨斯的本土权贵商贩,从来没有‘拉拢’一说,都是打压,不过是打压程度的轻重罢了。”
塔露拉拿起一摞纸质文档,递给黑蛇,说道:
“这份法案,会是我掌握斯城治权之后颁发的第一个城邦法案,你看一遍就能知道我的想法了。”
与德雷克这个雅尔茨的临时执政官不同,塔露拉一旦继承爵位,那就是科西切公爵领名正言顺的管理者,她自己是有权力修改与颁布正式的‘城邦律法’的。
泰拉大陆之上,出于泰拉恶劣的电磁通信环境以及时而发生的天灾的阻隔,哪怕是在炎这样的高度集权国家之中,各个城邦也是有相当高的政治自治权的——乌萨斯也不例外。
所以在国家宪法的基础之上,乌萨斯的每一个城邦都有权力颁布属于自己的‘城邦律法’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封地公爵就有资格任意定义一个城邦的律令,但至少也确保了塔露拉这些封地公爵握有极高的政治权利了。
接过塔露拉手中的法案,黑蛇粗略地看了一遍,轻笑一声说道:
“你这个法案,除了发展城邦经济以外,另一个核心主旨便是要迫使上层权贵让利于民,为底层民族的劳动生活添加足够多的保障,对乌萨斯的本土权贵可谓是苛刻至极。”
“税收这一块我就不多说了,收入越高的群体纳税越多嘛,哪个国家或城邦都一样,你这个无非就是调高了税收的起征线,又在高收入的区间上调了些许税率而已,无伤大雅。但关于雇佣条约、劳动关系以及监管制度等法案的补充与完善,就是在赤裸裸地逼迫那些贵族们承担更多的社会义务了。”
“强迫乌萨斯境内的企业给劳动力市场提供足量的工作岗位,再通过操作你们自己的公司来逼迫这些企业提高雇佣员工的工资待遇。取消一些贵族原本天然拥有的特权,再将这些‘特权’与‘社会义务’挂钩——完不成指标就无法享受对应的福利政策。”
“这一系列的操作,几乎是在刮这些上层权贵们的肉来饲喂政府以及底层的劳动者了。再将你之前修改的各项税收数值汇总起来,量变引发质变,即便是斯城的那些顶尖豪门,做生意以及经营产业什么的也要承担相当的风险了。你这样搞,真不怕与城中的权贵们离心离德吗?”
“做生意和经营产业本来就是有风险的行为,这世间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好歹那些个家族豪门有一个算一个,家底都无比殷实,对各类损失和风险的抵抗能力也是足够强的,就是出现经营问题也不过损失点钱财而已。”
“哪像寻常平民家庭,一次投资失误就可能因此家破人亡,他们的境况已经够好的了。”
面对塔露拉的反驳,黑蛇也有点苦笑意味,继续说道:
“但你给他们强加的责任与风险···确实有些太高了。在你这个律法实施之下,我毫不怀疑,除非每个权贵家族的子弟都与斯登伯格男爵府的那位小男爵一样出色,否则别说扩张产业了,就连维持家族不使其衰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炎有句古话,‘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些豪门贵族各个都有丰厚殷实的基业,握有更多的社会资源。这种资源的倾注之下若是都培养不出像维那样的继承人,总是想着坐吃山空,本就活该走向衰败。”
“我知道,但凡货币这种事物存在一天,‘钱赚钱’永远都是比体力劳作的方式更能来钱。但存在不意味着合理,他们选择了一条‘更轻松’的方式,规避了大量的体力或脑力劳动,那本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其他领域上分得更多的责任与义务。”
“你说我是在割他们的肉来饲喂政府与底层的平民?错!我只是把他们不做付出就能从政府、平民以及那些开拓者先辈们身上吸走的那些血给抢了回来而已!”
塔露拉说话愤愤不平,黑蛇轻笑一声,也是点了点头附和道:
“不错,先帝时期,那些随先帝一起开疆拓土、振兴工业的前辈们吃下了难以想象的苦难,为乌萨斯的后人留下了难以想象的余泽。可惜,等到物质逐渐丰富之后,后人们却都是一心索取,全无付出之意。”
“如今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而已,‘索取’居然已经被所有乌萨斯人视为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了。虽说社会生产力发展之下,确实有给乌萨斯人一些‘索取’的余地,但当今乌萨斯人——不管是上层还是下层,索取的都太多了···若非如此,乌萨斯的腐朽,也不至于沉重到使国家摇摇欲坠的程度。”
黑蛇自在感慨,塔露拉却是不认同她的观点,毅然驳斥道:
“话虽如此,但底层平民再怎么索取,他们孱弱的个体实力,也不可能使他们突破律法的限制,从国家身上咬下什么肉来的。我们要提防和打压的,反而是这些动不动就有能力‘突破’律法限制的顶层权贵。”
“这些家伙一旦索取无度起来,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他们索取得可不只是社会生产的余韵以及开拓者前辈们留下的宝贵遗产,同时也包含国家与人民的血肉!远的不说,单说乌萨斯每年都要填进去不知道几百万人命的感染者矿场,不就是最血腥也最现实的例子吗?!”
面对塔露拉的驳斥,黑蛇也不恼怒,反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转移话题询问道:
“既然你已经准备给那些上层权贵上压力,你就没有考虑过迫于压力之下,他们也会祭出各式各样的反击手段,来阻挠你的政策施令么?”
面对黑蛇的问题,塔露拉也是平息了自己的愤怒,冷静下来回答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既然对他们施加了高压手段,就做好了他们会反扑的准备。只要他们反扑的手段都是在律法允许的范围之内,我也只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老老实实地见招拆招而已。”
“律法之中,规制之内,我许他们与我任意博弈。毕竟身为执法者,我虽握有法律的‘镰柄’,却也该以身作则,以法自缚,而不是肆意地挥舞这把审判之镰,破坏镰刀的‘刀刃’。”
“上次招商会议之后,拥有那门新技术且受到圣骏堡支持的我,势力和底蕴本就压他们一头。只要按部就班地推进下去,他们再怎么出花样也不可能压得过我的。”
听到塔露拉的回答,黑蛇的头微微一歪:“那他们若是刷阴诡手段,比如武装刺杀、伪造陷害之类的手段来对付你,你又该如何处理呢?”
听到这话,塔露拉的表情变得略显残忍,冷笑着说道:
“他们敢开这个先河,那就不能怪我也选择律法之外的手段来对付他们了~真以为放下了名为‘律法’的镰刀,我就拿他们毫无办法了?我倒要看看,是他们在富贵窝里趴了几十年的脑袋硬,还是我在雪原上砍杀了无数盗匪,精细打磨过的巨剑锋利!”
塔露拉的话隐隐有几分风雷之势,黑蛇对于她的回答也十分满意。随后,她彻底放下了对塔露拉的考较心思,而是专心致志地替塔露拉做起了分析规划,为对方建言献策,以确保塔露拉的谋划可以顺利实施。
大致定下了‘鸿门宴’及其后续整合斯城权力与经济的方案之后。黑蛇看向自己这个越发满意的‘女儿’,一时间似乎有了些许‘真情流露’,出声说道:
“其实,自你‘弑父’并离家出走之后,我之所以逼迫你在雪原上经历那些事情,就是希望你能在鲜血的磨砺之下,成长到足够高的高度而已。现如今,你虽然还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标准,却也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了。”
黑蛇突然的‘肺腑之言’,惹得塔露拉原本逐渐轻松的面容又一度黑了下来,但黑蛇只当浑然不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之前说,自从先帝时代以后,乌萨斯的后辈们无论贫富,都只知索取,不知付出,可不是什么戏言。这是人类这个种族本就具有的‘卑劣天性’——人总是向往着更好的生活,却从来不会思考自己的付出到底配不配得上更好的未来。”
“其实,不止是现在的乌萨斯后辈们,即便是老一辈那些一代吃了多代苦的先辈们亦是如此,只是他们确实不需要思考也本就配得上,却来不及享受罢了···”
面对黑蛇的诡异言论,塔露拉脸色难看,冷冷说道:
“照你这个说法,德雷克将军、先帝时期的克拉托夫爵士、弗拉基米尔公爵以及那些牺牲的百万开拓者们,也是一样的了?”
可以想象,一旦黑蛇下一句话说出‘是’来,这只德拉克就会悍然挥剑,将这条黑蛇再一次地斩杀在这座府邸当中。
“我刚才说的是整个乌萨斯人群体,可不是某个个体,别偷换概念,我亲爱的孩子。德雷克、克拉托夫和那些牺牲的开拓者们固然是例外,甚至连你、博卓卡斯替还有那个糟老头子都是例外——总有人能脱离群体的标签,从中脱颖而出的嘛。”
“任何一个动乱的年代,总能出现一批敢于开辟先路和牺牲自我的伟大存在——动乱年代用他残酷的手段,以鲜血淘洗了整个遭遇动荡的人类群体,将其中的‘英雄’与‘枭雄’们给尽数筛选了出来,并以鲜血为养料,将这些有能力的人,培养到了更高的位置。”
“这其中,因为‘英雄’们的做事方式往往更符合人类群体的集体利益,所以他们能够获取更多随波逐流的平庸之人的支持,进而击败那些空有能力却相对残忍自私的‘枭雄’。
“然后,因为人类‘随波逐流’的特性,总会有一些人选择去模仿他们的领袖,跟随着‘英雄’的脚步,从鲜血的海洋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代‘开拓者’,为未来的子孙们留下一份富裕的恩泽。”
“恕我直言,我的孩子。不论是你,还是博卓卡斯替,若非是经历了那些惨痛过往的鲜血淘洗,你们又是如何奋起反抗命运的决心,进而成为感染者的‘英雄’的呢?怕不是也会沉沦在名为‘安逸’的海洋之中,一直堕落下去。”
“不说别人,单看你自己,博卓卡斯替。即便是早就经历过鲜血的淘洗,于那次‘镇暴行动’之前,你也曾短暂地沉沦在了圣骏堡的‘安逸之海’里,不是吗?”
黑蛇看向爱国者,语气可谓是十分恳切。而被戳到往年痛楚的爱国者居然也没有发作,只是摇了摇头而已。
“甚至,哪怕是德雷克,若非他祖国数千万人民的鲜血滋养,他又如何能成为救国扶厦的国家栋梁?当然,我说你们的才能都是沐浴了无数鲜血的产物,并不是在对你们进行贬低——毕竟你们终归以这份才能回馈了世界,挽救了更多的生命。”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为什么总是希望给乌萨斯经历一次动乱的洗礼,来换取一份鲜血淘洗过后的‘卓越’。”
“乌萨斯的腐朽正在不断入侵我们国家的脊骨,即将深入骨髓。我与其坐等这块脓包彻底爆开,进而带走数以亿即的生命和数不尽的难题留给后世被淘洗出的英杰们去解决。不如先壮士断腕,用鲜血来警醒世人,淘洗国家,培养出属于我们的‘德雷克’或是‘巫王’等级的人物。”
黑蛇的语气十分诚恳,塔露拉却是脸部肌肉抽搐几下,走到黑蛇的面前,口吐芬芳道:
“别拿结果来反推过程,你这‘乌萨斯粗口’。”
“去你m的。”
随后,塔露拉一把推开黑蛇,愤愤然地离开了这间地下室,与爱国者一同离去。
回过头,黑蛇看向角落里正在沉思的列夫子爵,轻轻一笑,轻声说道:
“你也一样,子爵大人,若非你学生的鲜血,你也不过是个有点良知和操守却浑浑噩噩的普通法官而已。断然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个清正严明,于皇室与贵族议会的手下竭力护佑平民的圣骏堡大法官之位的。”
面对黑蛇的捧哏,列夫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冷笑一声,也离开了这间地下室:
“去你m的。”
连续被三个自己夸耀过的人辱骂,黑蛇也完全不恼,只是轻笑一阵后,从这间地下会议室的桌面上拿起几张白纸,书写起了其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