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
朝阳大街东南角,日光倾洒,映照着一座二进院的宅子。它没有高门大户的恢宏气派,却于细节处尽显精致典雅。
朱漆大门大开,门上悬着一块古朴匾额,上书“安府”二字,门口的一对石狮子,雕琢细腻,虽无张牙舞爪之态,却透着一股威严。
步入前院,青砖铺地,错落有致,几株翠竹在墙角随风摇曳,沙沙作响。角落里的太湖石,造型奇特,为小院添了几分意趣。
穿过垂花门,便到了后院。这里花木扶疏,牡丹、芍药、海棠竞相绽放,花香四溢。一座精巧的八角亭立在院子中央,亭内石桌石凳摆放整齐。
今日的安府各处张灯结彩,红灯高挂,门上窗户上贴满喜字,连绿植上都挂着红色的绸缎,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而旁边的屋子里,热闹非凡。苏叶穿着安陵容亲手为她缝制的大红嫁衣,坐在梳妆台前,正由喜婆为她梳头。
喜婆手中握着木梳,一边轻轻梳理她的长发,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林母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逐渐湿润了眼眶。她虽然只与苏叶相处了一个月,却早已将她视如己出。苏叶极孝顺,每日只要有空便陪在她身边,将安陵容在宫里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林母心中感慨万千,既为女儿的婚事感到欣慰,又为即将分别而心生不舍。
苏叶从镜子里看到林母正在擦眼泪,心中一软,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温声说道:“母亲,卫府离得不远,我会常回来看您。”
林母含泪点了点头,握住苏叶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孝顺,只是心里舍不得。”
一旁的沈夫人笑着宽慰她:“大喜的日子,可别掉眼泪了。医馆离你这么近,你要是想她,日日都可以去看。”
林母这才擦干眼泪,笑盈盈地说道:“是,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女儿,自然要看紧一些。”
她的话引得屋内众人一阵轻笑,气氛重新变得欢快起来。
箫姨娘站在林母身边,看着苏叶也是感慨不已。
当年自己和大小姐遇到她时,她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院外,安比槐满面红光,笑意盈盈地与前来道贺的宾客们寒暄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透着藏不住的喜悦。
旁边一位相熟的邻居,满脸好奇又带着几分艳羡,凑近了些,开口问道:“安大人,我们都知道您家的情况,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女儿?还招了太医院院正做女婿。我们这些街坊,往后可不得跟着沾沾光嘛!”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安大人这是好福气呐!”
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响起:“太医院院正那可是太医院里医术最为精湛的人,平日里专门侍奉皇上,寻常人想见一面都难,安大人真是好命。”
安比槐听着这些恭维,心里乐开了花,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挺直腰板得意忘形地大声说道:“那当然了,我女儿可是宫里的娘娘……”
话还没说完,一阵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儿子,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了一般。
只见安陵越身着一件紫红色织金长袍,繁复精致的纹理在日光下隐隐闪烁着光泽,本应是彰显着富贵与朝气的服饰,此刻却全然被他周身散发的寒意所笼罩。
他眉头紧皱,脸色阴沉的可怕,正微微侧着头,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眼神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安比槐只觉后背一阵发凉,立刻反应过来,脸上堆起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连忙改口:“好了好了,大家别光顾着说话,快入座吧!我特意准备了上好的美酒,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啊!”
沈昀飞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噗嗤”一声乐开了花,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调侃道:“你们家这个老头,可太有意思了,真好玩!”
安陵越闻声,侧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没有这样的爹,才觉得他好玩。天天相处,就知道他有多让人头疼了。”
沈昀飞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说道:“好了好了,我也没别的意思。你爹什么脾气我还能不清楚吗?以前我大哥可没少看着他。自从你考中秀才后,他越来越怕你,我大哥倒因此省了不少事儿!”
安陵越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微微欠身,郑重地说道:“三哥,这几年,多亏了你和沈伯母照顾我和母亲,如今我有了能力,自然不能再麻烦你们。”
沈昀飞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你我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见外的话吗?”
屋里,喜婆为苏叶打扮好,采星连忙将她扶起,一边为她整理好嫁衣的衣襟。
苏叶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穿上嫁衣,成为新娘,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遇到了安陵容。
屋外,鞭炮声响起,喜乐声渐近。卫临带着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
苏叶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林母和沈夫人,眼中满是坚定与温柔:“母亲,女儿去了。”
林母点点头,眼中虽有泪光,却满是欣慰:“去吧,孩子,母亲为你高兴。”
沈夫人也笑着点头:“苏叶,祝你与卫太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合力拿起那绣着吉祥图案的喜帕,动作轻柔地盖在苏叶头上。
刹那间,苏叶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红色笼罩。
她在喜婆的搀扶下,来到正堂。
安比槐和林母已经坐好了。
喜婆引着卫临和苏叶站在蒲团前。
两人跪下,磕了三个头。
苏叶声音哽咽,带着几分不舍与眷恋:“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林母强忍着眼泪站起身,握着卫临的手:“女婿,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卫临郑重点头,目光诚挚:“岳母,您放心,小婿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完,两人缓缓走出屋子。
此时,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苏叶的嫁衣上,映出一片灿烂的红光。
安陵越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子:“姐姐,弟弟送你出门。”
苏叶轻轻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这份温暖与眷恋,安陵越稳稳地起身,一步步走向大门外。
随着一声“起轿”,花轿缓缓抬起,带着苏叶,走进了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