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雍正病愈之后,往昔对后宫本就不多的热忱便似被风吹散的轻烟,越来越稀薄。他仿若一只离群索居的孤雁,终日将自己幽闭于养心殿内。每日里,不是神色凝重地召见朝中大臣,共商国家大事,便是埋首于御案之前,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
时光仿若指尖沙,于不经意间悄然流逝。春之神携着温柔缱绻的微风与繁花盛景,如梦幻泡影般渐渐散去,夏则以其炽热浓烈的气息,汹涌奔腾而至。
前几年每至夏日,雍正总会遵循惯例前往圆明园避暑。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仿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于宫墙之内,全然没了以前对圆明园的向往之心。或许是朝堂之上诸多事务如乱麻般纠缠绕结,令他殚精竭虑,无暇他顾;又或许是经历种种变故后,内心的心境已悄然改变,曾经能在湖光山色间寻得的安宁与慰藉,如今已无法触动他那被重重忧虑包裹的心弦。
在这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后宫仿若被按下了静音键,往昔的热闹与喧嚣全然不见。众嫔妃们皆深居简出,藏身于各自的宫室之中,慵懒又无奈。
嫔妃们或卧于锦榻之上,手持轻罗小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驱赶着那恼人的暑气;或坐于妆台前,对着铜镜,看着自己那因暑热而略显倦怠的面容,暗自叹息。往昔争宠时的那些心思,如今已被这炽热的阳光晒得消散殆尽。
皇上无心后宫之事,即便费尽心思争得面红耳赤,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于是,她们只能将那一丝期待默默藏于心底,盼望着夏日的暑气快些消退,秋风能早日送爽。或许到那时,皇上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记起这后宫中的她们,如往昔那般,偶然踏入宫室,赐下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眷顾。
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宫墙之内唯有蝉鸣阵阵,似在诉说着她们心底的寂寥。
夏去秋来,时序如流,手里的怀表指针滴滴答答不知疲倦的转动,似在细数光阴的脚步。
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群大雁正排着整齐的队伍振翅高飞。它们一会儿排成一个笔直的“一”字,一会儿又变换成一个灵动的“人”字,纪律严明且秩序井然。伴随着翅膀的挥动,大雁们在空中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鸣叫声,那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是在跟北方的家乡深情道别。
秋风刚刚卷走最后一片落叶,凛冽的寒风便迫不及待地呼啸而至。
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加寒冷。
安陵容拥着貂裘坐在门口,静静看着雪花肆虐,面前那红泥小火炉上,茶壶正欢快地嘟嘟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升腾而起,与冰冷的空气相互交融。一旁摆放着酒杯和温好的酒壶。
苏叶站在一旁,拿起几颗栗子扔在火炉边,嘴里嘟囔着:“娘娘,还是回屋吧,这雪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安陵容却仿若未闻一般,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她再次缓缓端起手中的酒杯,朱唇轻启,慢悠悠地吟诵道:“一片两片雪纷纷,三杯五杯酒醺醺。”
伴随着诗句从口中吐出,她也轻轻地晃动着酒杯,让清亮的液体在杯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而后又慢慢地送入口中,温酒入喉,暖意渐渐在身体里散开。
这日子,舒服。
恰在此时,纷纷扬扬的雪幕里,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安陵容急忙站起身,快步朝着那身影迎了上去。待身影走近,她脸上绽出一抹浅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温柔地拉住对方的手,那指尖相触传来的一丝暖意,让她心底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慰藉和安心。
两人相携着一同回了殿里。殿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若两个世界。沈眉庄解下披风,披风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在炉火的映照下,迅速化作水珠。
安陵容忙吩咐宫女端来热茶,待沈眉庄喝了一口热茶,稍稍缓过神来,安陵容才轻声问道:“太后如何了?”
沈眉庄轻轻放下茶杯,淡淡说道:“不过是身体的沉疴,一入冬就开始犯病了。太医院那些御医们已经在太后寝宫侍候着了,皇上也召了宗室王爷入宫侍疾。”
“不会又让后宫嫔妃去侍疾吧?”安陵容大惊失色。
侍疾虽看似是尽孝之举,可其中的艰辛与不易,唯有亲身经历者方能知晓。
沈眉庄见她这般模样,不禁失笑:“这么多王爷福晋,哪里轮得到你,皇后身子不适,有我和敬妃姐姐偶尔去照看一下就是了,你好好待在宫里就行了!”
安陵容听闻此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重负瞬间减轻了许多。她抬手轻轻抚了抚胸口,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侍疾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皇上没去看望太后吗?”安陵容稍作平复后,又轻声问道,眼中透着一丝疑惑。
在她看来,皇上一向极为尊崇孝道,太后病重,理应常伴左右才是。
沈眉庄摇了摇头:“听说西藏有些不太平,皇上和军机大臣商议着派人前去查探情况,已经好几天没有出养心殿了。”
“这次侍疾果郡王来了吗?”安陵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微微咬了咬下唇,等待着沈眉庄的回答。
“没有来,听说他也生病了,连床都下不来了!”
安陵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暗暗庆幸,还好,果郡王听了她的话,以生病为借口,没有去滇藏。
看来甄嬛和果郡王的联系还挺密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