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雪之此刻内心很慌。
穆翊竟然在他坦白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他正在探索的情感是“爱情”。
在紧张之余，仲雪之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期待，想知道穆翊对此会作何反应。
他仔细回顾了近期穆翊在每次试探后的种种回应，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番，最终点头承认。
穆翊见状，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要突然学习‘爱情’？你想谈恋爱了？”
仲雪之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确实想谈。
近期，在反复试探穆翊的同时，他也逐渐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尽管目前尚不清楚穆翊对他的感觉，但他对穆翊的喜欢却愈发鲜明。
仲雪之的心跳越来越快，为掩饰紧张，他轻咳两声，随后反问道：“弟弟，能和你商量个事儿吗？”
穆翊：“你先说说看。”
仲雪之用微凉的掌心轻贴上穆翊温热的背部，清晰地表达：“我不想做绝育。”
这是对穆翊先前疑问的一种含蓄且肯定的回应。
穆翊身形一顿，没说可与不可。
沉默片刻后，他语气略显迟疑地追问：“你打算……和谁谈？”
话音未落，后悔的情绪就已经上涌，因为答案呼之欲出，而他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幸运的是，仲雪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收紧了环绕在他腰间的手臂，以一种亲密而占有的姿态说：“我认为，你应该知道答案。”
穆翊在这个紧实有力的怀抱中微微瑟缩，脑子里的思维引擎开始罢工，毫无效率地乱转一通。
其实，他并非没有察觉到仲雪之的种种异常，只是每次都刻意回避，不愿深思。
但当发现仲雪之竟然开始学习“爱情”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向对方确认。
然而，在得知确切答案的那一刻，他又开始胆怯了，心中不由地生出一股对某种关系逼近的抗拒与逃避。
爱情这种东西，他从未涉足，也不曾接受过正确的引导。
父母的婚姻，从一场阴谋算计开始，到轰动新闻界的跳楼事件结束。
尽管穆翊很不愿意承认，但那些过往的经历，确实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当然，这并不能成为他忽视仲雪之关怀与付出的正当理由。
穆翊突然觉得，自己的自私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只要仲雪之没有明确表示，他就心安理得地维持着现状，顶多在仲雪之索求小奖励时，尽量满足对方。
正是他这种模糊的态度，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愈发微妙，许多行为也早已越界。
饶是如此，穆翊仍然觉得，两人一直维持这样微妙的关系也不错。
维持这种混沌的，无法理清的，没有开始也无从谈及结束的复杂关系。
但此刻，他亲手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
仲雪之也借此机会，向他提出了长久以来付出的回馈要求。
由于迟迟等不到回应，仲雪之轻声催促：“穆翊？”
穆翊回过神来，借助翻身躺平的动作来避开仲雪之略显期待的目光。
他无耻地中断了话题：“困了，下回再说吧。”
语毕，他迅速闭上眼，摆出一副不愿继续交谈的姿态。
仲雪之傻了，有些着急地说：“不是…你怎么就睡了？”
这是能下回再说的事儿吗？！
穆翊睡意已决：“别吵。”
“……”仲雪之面露失望，一头栽在穆翊的肩膀上，不动了。
他心中叹息：感情的事儿，果然不能操之过急。
在仲雪之看不见的地方，穆翊眉头紧锁，双唇紧抿，良心隐隐作痛。
房间内的空气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两道不太规律的呼吸声在缓缓起伏，表明他们其实都还未入睡。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压在穆翊良心上的那块巨石变得越来越沉重。
终于，他无法再承受这份压力，霍地翻身面对仲雪之，用力环抱了回去。
“对不起。”穆翊的声音含糊而沉闷，头埋在仲雪之的脖颈间，不敢抬头看他。
仲雪之愣了一会儿，随后抬手轻抚着穆翊的后脑勺：“你不用道歉。”
如果之前他没有听过穆翊讲述他母亲的事情，他或许会感到困惑。
但现在，他更多的是心疼。
他从穆翊的许多反应中察觉到，对方虽然身为人类，但对某些人类情感的理解却与他这个异种相差无几。
这无疑表明，穆翊在人类社会中接收正面情感的经历极少。
而穆翊曾经的生活环境，恐怕也比他想象的更加冷漠。
想到这里，仲雪之轻拍了两下穆翊的后背，再次开口：“这得怪我，在表达情感方面还不够熟练，给你提供的安全感太少了。”
穆翊闻言，缓缓抬起头，无声地望着他。
仲雪之狭长的眸子弯起，以玩笑的口吻道：“下回说就下回说吧，延迟审判，总比宣判死|刑，立即击|毙要好得多。”
穆翊抿了抿唇，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让别人得寸进尺？”
比如他这种自私的人。
“那可没有。”仲雪之认真反驳，“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穆翊垂下眸，避开了他那含笑的目光，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仲雪之收敛笑意，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你别在这种时候道歉，我害怕。”
他好像听说过，在向心仪的人挑明心意或告白时，如果收到对方的“抱歉”，那多半是没戏了。
一连听到两声“对不起”，他心里忍不住发慌。
穆翊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措辞半天，最终挤出一句：“你……再多给我一点儿时间。”
他对外界的种种误解都能坦然接受，但要他突然将这些误解变为现实，他就立马怂了。
穆翊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犹豫不决的渣男，既舍不得拒绝仲雪之，又迟迟无法给予一个明确的回应。
然而，仲雪之却对这个答案感到非常满意，点头笑道：“好。”
在仲雪之看来，穆翊的回应恰到好处。
没有立刻拒绝，说明穆翊并不反感与自己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而暂时不答应，也反映出穆翊在认真思考，认真对待这段可能发生变化的关系。
如果穆翊轻易便点了头，他反而要担心对方是否只是一时兴起，将此事当成了玩乐。
所以，目前这样就足够了。
更何况，现在世界局势动荡不安，人类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仲雪之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内心恢复平静，困意也随之上涌。
他帮穆翊掖了掖被角，同时说道：“睡吧，明天的行动安排可能会比较紧凑。”
他计划着探查地下城、寻找并尝试开启通往外界的出口，如果有机会，他还想会会地下城的统领，以及那位疑似熟人的右使。
穆翊点点头，对明天的任务安排并不太在意。
他见仲雪之不再追问关于感情的事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穆翊安分地躺好，准备入睡。
但在闭眼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脑袋往前一凑，快速在仲雪之微凉的唇上贴了一下，“晚安。”
他动作迅速，亲完后立刻转身背对着仲雪之。
仲雪之微愣，下意识地抬手抚唇，随即看向穆翊露在被子外的半颗脑袋。
凭借出色的视力，他轻易地发现了穆翊微微泛红的耳朵尖。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耳朵也开始隐隐发热。
这一刻，两人都意识到，将那一层薄膜戳破之后，曾经那些看似自然的举动都将被赋予不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