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殿与朱明的乾清殿布局完全不同。
共议国事,全部有座位。
正面有三个,两侧二十多个。
如今没有上朝,黄台吉在后殿。
三人恭敬来到后殿,进门匍匐大跪,“奴才叩见大汗。”
黄台吉比他爹胖,眉宇之间比他爹还冷峻,两撇细长的胡子如同两根锥子带着锐利直插人心,但嘴角又总带着笑容。
阴鸷与和善共存,冷峻与温润结合,就是天聪汗。
看到三个奴才,黄台吉略微笑笑,伸手虚请了一下,“三位先生请坐,朕有事相问,先看看十四弟手里的东西。”
三人领命,恭敬起身,这才看到多尔衮和豪格都在一旁。
范文程弯腰接过多尔衮手里厚厚的一封信,原来是漠南战事的详细奏报。
战事惨败,很惨,但豪格与多尔衮在这里,那黄台吉就不是问他们军事问题。
三人一边看,一边火速思考应对。
无论是女真人、还是中原汉人,都很难理解黄台吉与多尔衮的关系。
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作为投降的儒家汉奴,集士大夫虚伪、女真狠辣、官场厚黑于一体,十分明白天聪汗利用兄弟关系巩固权威的伪善之道。
黄台吉继位亲手逼死了多尔衮生母阿巴亥,所有人都认为阿巴亥的三个孩子以后只是个富家翁,即将彻底失去大政权力。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就算阿济格有点闹心,黄台吉也没有把他怎么样,依旧重用作战。
多尔衮、多铎与黄台吉的关系,更是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黄台吉继位后,为了‘疼爱’两位幼弟,避免其他人‘欺负’,把八旗中最强大的两黄旗与幼弟手里的两百旗进行交换。
两黄旗到两位幼弟手里后,黄台吉每次出征,多尔衮都是中军,小小年纪就参与大议。
多尔衮也很有才干,深谙威德之道,在降服辽东、辽北、辽西的蒙古人中屡立大功,成立六部时又一马当先,为吏部尚书。
黄台吉竭力抬高十四弟的地位,好像多尔衮是他手把手教导的继承人。
女真其余贝勒一开始没看明白,没有多想。
现在大概明白了,黄台吉无声无息,用幼弟的两白旗来制衡三大贝勒。
效果非常好。
两黄旗毕竟是大汗直属,多尔衮和多铎领了两年,又送了回来,这一来一去,两黄、两白都成了大汗坚定的支持者。
那多尔衮岂非成了另一个‘大贝勒’?
想多了,鲍承先在这里面扮演了一点角色,两黄旗换回来后,旗主是豪格,这位‘太子’是努尔哈赤亲封的贝勒,按继承关系而言,他是先汗指定的黄台吉继承人。
豪格与济尔哈朗、岳托兄弟关系好,又有两旗的实力帮衬,年龄又比多尔衮大三岁,军功也比多尔衮多。
这样黄台吉既能避免直领四旗刺激兄弟,又能用豪格来制衡两位幼弟,无形中收拢了六旗。
没有诞生什么矛盾,却在有条不紊实现集权。
这手段非常高明,就是没想过多尔衮政治智慧远超他想象,没想过他的长子关键时候是个莽撞的二杆子。
没人能算准身后事,除了‘那位’。
陆天明为了完全控制钱粮支配权和大军军心,提前设定了好几道程序,多睡了四个女人。
分封妾室,也就他的脑子能想出来。
抛开私情,单纯看权力分配,其实他比黄台吉更阴险,连皇帝的后手也提前‘睡了’。
用女人来掌财、稳心,用兄弟来练军、领军,他不仅拥有基础民心,又在暗处亲自带领最精锐的骑军威慑、节制。
‘造反’三大要素,信任、钱粮、死忠,没有任何人能拥有其中两项,这才敢‘死’。
黄台吉没他那心眼,也不需要被迫装死,自然敏锐察觉到一丝危险。
奏报很详细,其实三天前就收到了。
大败能说成大胜,黄台吉就算认同,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若没有外人掺和,这是有兄弟‘开窍’了,第一次有人能真正威胁汗位。
他等了三天,等到把所有人私下奏报集齐,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又拿不准人心,需要心腹一起来应对。
三个‘秘书’看完奏报,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们也摸不准出现了什么情况。
不同情况需要不同应对,需要不同语气,不能随便扯淡。
一时间把他们难住了。
公房沉默了两刻钟,黄台吉喝了两杯茶,对他们的谨慎很满意,这才缓缓开口,“说说吧,时间很紧,中午就能见到人了。”
范文程先来,躬身行礼,“大汗,听起来不太对,把漠南之战比作十年前的浑河之战虽然有一定道理,但如何令族人信服是另一个问题,奴才愚钝,一时无法准确判断。”
宁完我接着道,“大汗,浑河之战灭杀明军的精气神,漠南之战灭杀明军的反击之心,均实现了诛心,但浑河之战的胜利有先汗收取,漠南之战的胜利却需要通过别人、耗费时间收取,这里的差别就是大金很被动,很容易出现意外失控。”
鲍承先最后补充,“大汗,奴才认为三贝勒军中有高人指点,混淆视听,偷换概念,就算此刻不追究,也得留下罪名。”
他们没看过私报,能有这样的判断很了不起,其实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在提醒黄台吉不要追究大军责任,精准打击对方‘脑袋’。
黄台吉什么都没说,看向多尔衮和豪格。
前者摇摇头,“汗兄,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军事上不能稀里糊涂,大贝勒殉国,安稳两红旗为重。”
豪格则说道,“父汗,漠南之战给明军一种右翼安稳的假象,过年后我们应考虑报复,尤其是察哈尔,必须得死。”
黄台吉叹气一声,没有接他们任何话,反而说起另一个问题,“索哈木死了,如何交代科尔沁更重要,十弟马上就回来了,我们听听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