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百年过去，柳云青好像又听到，身体内血液滴落的声音。
那钻心的痛楚，和生命流逝的阴冷、无力，即便过去百年，也能轻易勾起柳云青的恐惧与仇恨。
“姐姐，你不是说，只取三滴心头血吗？”
柳云青的声音颤抖，带着恐惧和被骗的愤怒。
站在不远处的清冷女子却不为所动，眼神只盯着柳云青心口，语气漠然又困惑：
“哦，三滴好像不够。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你又没有灵根，这心头血留给你反倒浪费。”
“可我会死！！！”
清冷女子的视线，从柳云青心口移到脸上，带着几分失望和不耐。
沉默一阵，清冷女子神色恢复高高在上的淡漠，叹息一声，语调带着屈尊纡贵的施舍：
“我会补偿你娘亲和弟弟。”
愤怒、仇恨、憋屈、绝望，这些熟悉的情绪，再次齐齐涌上柳云青心头。
取的是她的心头血！
要的是她的命！
这样的姿态，这样漠然的凌辱！
她贪心？想活就是贪心？
她不应该想活吗？
给娘亲和弟弟补偿？
为什么？
这是什么伟大的恩赐吗？
好在娘亲和小弟爱她，自不会接受这样的交换，一定会为她求情。
可下一瞬，萦绕在柳云青神魂上百年的欢呼，再次如利刃插入她的心脏。
“多谢大小姐赏赐！您想取多少心头血都行！”
“对！云昭姐，我帮你摁住了，何止心头血，放干她全身的血都行，只要……嘿嘿！”
柳云青不可置信，又清醒的知道，这一幕她百年前就经历过。
可她的心，还是被撕扯得生疼，甚至比取血的长管扎入心脏更疼！
疼得那样真实，疼得人灵魂欲沸！
但她明明只是一团温养百年的神魂，为何疼痛还会这样清晰？
……
“噗——真是命大，这就要醒了？”
突然，一个充满恶意的嘲笑声，清晰地传入柳云青耳朵。
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嬉笑嘲弄声。
柳云青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可她实在太痛太累，眼睛一下没能睁开。
那个恶意嘲弄的声音再次响起：
“装死？小灵，来，用你的尿给我呲她！”
一股带着腥臊的温热液体，顷刻淋了柳云青一脸，她混乱又久远的记忆，也随着翻涌的作呕感，逐渐浮上心头。
柳云青挣扎着睁开眼，并不在意灵宠尿的腥臊，看着一脸恶意的人，甚至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原来重生了，真好。
既然如此，那就先杀个人，助助兴吧！
柳云青伸手抹了把脸上的灵兽尿，抬头冲对方笑得灿烂。
趁对方愣住，柳云青眼神一利，整个神魂朝着对方识海狠狠一撞。
那人痛得抱头惨叫，柳云青翻身暴起，捡起掉落地上的长弓，弓弦往那人脖子上一套、一拉、一拧，整条弓弦瞬间嵌入脖颈皮肉。
顷刻间，那人整颗脑袋变得紫红，柳云青没有手软，一手继续拧紧弓弦，一手拔出那人腰上匕首，就朝心脏刺去。
“吱吱——”
“叮——”
就在匕首即将插进那人心口的瞬间，先前兜头对柳云青撒尿的灵猴，一爪拍飞匕首又反身朝她扑来。
与此同时，被弓弦勒住那人，也开始本能挣扎，让本就受伤的柳云青难以支撑。
柳云青死不放手，今日不是那人死，就是她被抓回去，像前世一样被抽干心头血而亡。
她不想死，那就只能他人死。
柳云青神色更狠，任由灵猴对她抓挠啃咬，只拼尽全力拧紧弓弦，一心勒死眼前人。
可凡人身躯和修士的差别终究太大，即便柳云青神魂强大，那人为她所制，但要杀死对方却没有那么容易。
还有那灵猴，咬向柳云青手腕的动作被躲过后，直接掉头往她脖颈咬去。
柳云青眉头一皱，随即又眼睛一亮，将那人往身前一挡，然后学灵猴的模样，低头狠狠咬断对方颈侧血管。
然后再也无力支撑，只来得及拽着那人，挡住自己要害，便浑身颤抖着倒下。
“吱吱——！！！”
灵猴发出愤怒惊恐的尖叫，生生扯下柳云青肩头一块肉。
但随着主人身亡，结过主仆契约的灵猴，也跟着一命呜呼。
确认一人一兽死绝，柳云青强撑着起身，将尸体搜刮一番，才拖进密林隐蔽处。
离开之前，柳云青还不忘将尸体割开些口子。
这扶柳山脉中，多的是吃人的野兽，更何况是修士的身体。
不过走出数十步，便听到藏尸处传来的动静，柳云青苍白干裂的唇，缓缓勾起一个虚弱但痛快的弧度。
那人憎恨柳云昭，拿柳云昭没办法，就时常想办法凌虐她。
想来是没有想过，这样避人耳目的好地方，有一日会成为自己的葬身地吧！
好在他也孤单不了多久，柳家，她总要送好些人下去陪他的。
比如柳云昭，比如那对母子。
柳云青心中念叨着仇恨，清理掉山道上的打斗痕迹，然后在原来跑出的带血脚印上，继续往前跑去。
直到跑到山崖边，迅速做出些坠崖痕迹，才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柳云青刚一转身，神魂就感知到，柳家寻灵犬兴奋的叫声。
糟糕！
刚刚杀掉那人是家主儿子，想来是对方身上，带着家主给的宝贝，遇到生命危险便立马报信那种。
柳云青看一眼寻灵犬来的方向，又回头看看白雾迷茫，什么都看不清的悬崖，稚嫩的五官皱成一团。
她是打算杀完人就离开柳家，但是想趁人不注意，光明正大离开。
如今身无分文……
感受着距离越发近的寻灵犬，看向悬崖的柳云青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能驱使寻灵犬的，只有家主和筑基长老。
等他们人赶到，自己怕是想死都死不了。
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看着崖下翻滚的云海，柳云青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眼一闭，纵身朝着崖下一跃——
“贱人！尔敢——！！！”
有什么不敢的？
听着风声带来的怒喝，身体下坠的柳云青，强行将自己四肢舒展，以求占据的空间更大些。
下一瞬，柳云青的左手臂就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咔嚓”的断裂声。
“哼——”
柳云青吃痛闷哼一声，眼中却爆发出强烈的喜悦。
这里果然有棵树！
她果然命不该绝！
忍着骨头断裂的痛楚，柳云青手脚并用死死抱住树干，狼狈不堪的小脸上，露出痛苦又痛快的扭曲笑容。
偏偏怕被发现，又不敢笑出声，只咬着嘴唇笑得浑身颤抖。
上一世，她将柳云昭当做榜样，即便没测出灵根，也想要为家族做贡献。
所以在听到柳云昭身患隐疾，需要血脉亲人的三滴心头血治病，其中又以她的最好时，柳云青毫不犹豫点头应下。
可柳云昭从头到尾，就是骗她的！就是要她的命！
而她当做精神寄托，最为依赖亲近的娘亲和小弟，也从头到尾都是演的！
终于，终于……永远只能信自己，永远只能靠自己！
这才是真理。
柳云青笑得颤抖的身躯停下，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她的心头血有秘密，柳云昭不会放过她。
既然重来一遭，她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要变强！
强过柳云昭，强过柳云昭所有靠山，然后彻底将悬在自己头顶的“刀”斩断！
柳云青长长吐出一口气，收起激荡的心情。
估摸着崖上的人已经离开，她开始小心翼翼往崖壁上挪动。
就在柳云青用尽最后一口气，伸手够到崖壁时，一道灵力从天而降，无声无息打在与树根相连的崖壁上。
柳云青目眦欲裂，随着树干一起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