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爷,跟你争了几年,你要走了,老孟还空落落的。”
“你也配跟我争,论兵法、论谋略,你哪样比我强?”
“嘿……你要这么说,咱老孟就不服了,你不就是个混功劳的。”
河洛。
孟津渡。
十几里渡口,布满了数万建安军的兵卒。
他们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拉拉扯扯,有的则抓住最后的机会,跟战友说点什么。
就在昨天,玄武军追上了赵国三营,
双方交战,足足损失了过万的兵力。
今早,这过万兵力,将要渡过黄河,前往北疆。
为了掩人耳目,几十里外,王武封锁了下坪县,
如今那里滞留了十几万楚国商贾,估摸着怨声载道了。
河洛系建安集团里。
雁霞山的子弟走了,在十四营骑兵的目送下,离开了那面猎猎作响的战旗。
楚兴城的人也走了,他们对十八营的军旗行礼,依依不舍的离去。
赵地的人走后,几万建安军河洛嫡系,就直接少了一万多人。
这些年,他们先后过了多少生死难关,可都没这次损失大。
瓦解一支雄兵最快的方式,永远是内战。
其实很多人知道,分离的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但当它真的出现时,大伙显然还没做好准备。
他们还以为,平定中原后,
接下来就是踏马北塞,出兵辽东,饮马狼山。
可做梦都没想到,原来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
黄河之畔,孟津原上,
有个统领在嚎叫,他被几个歪瓜裂枣的老头拉着,但却依旧在拼命哭嚎。
前方火光熊熊,他的牛角大弩,他的投石机,他的神机营,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拥有这些的时候,梁大眼是千般嫌弃,恨不得把它们烧了。
可真要烧,谁又舍得这些宝贝呢。
再好的新牛角弩,也比不上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照顾的器械啊。
他知道每一具牛角弩的毛病,这个要挑高一点,那个要拉平一点,那个弩臂不行了,过两天要换。
孟津原上,神机营统领梁大眼接受不了,
他就像失去爱人一样,歇斯底里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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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渡李氏庄园,
此刻,渡口旗帜连绵,无数建安军中的赵人子弟,
依依惜别后,蜿蜒如蛇,踏上了渡船。
赵阿四忽然被步三营的人围了,大伙舍不得这位实在的旅官。
其实步三营初建那会,都是些囚犯、伤员,当年赵阿四来的时候,要啥没啥。
可后来,步三营齐心协力,依旧淬炼出了强大的战力,
丁撼山出事那会,大伙还以为赵阿四会上位呢。
毕竟论功劳,论资历,赵阿四都绰绰有余了。
可无奈,孟将军回来了,作为皇帝第一心腹,赵旅官只能原地趴窝。
人群里,侯俊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
他望着尊敬的战友道,“咱代表兄弟们,给嫂子送点东西。”
赵阿四一打开,当即就要拒绝,
里面金镯金器一大堆,少说得值几千贯。
当然,赵阿四知道,这帮子混蛋是在攻破开封郡的时候摸的。
可如此重礼,他还是不想弟兄们破费。
长亭古道,
芳草萋萋。
事情由不了他,侯俊带着弟兄们红脸了,
不接那就是看不起咱们这些战友。
步三营近千兵卒,层层叠叠,他们伸手挥别曾经的弟兄。
很多人知道,这大概率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某一刻,侯旅官的怒吼声,在孟津渡回荡。
“赵旅官,以后别来中原,咱们不想跟你打仗。”
“好!等灭了北狄,打了高句丽,咱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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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即使再磨叽,几天后,赵国兵马也渐渐全部渡过了黄河。
自此之后,马邑废墟里,爬出的建安军,就算是彻底分家了。
北疆军事集团是辉煌的,他们战胜了北狄国,战胜了宋国、东楚。
他们的领袖,一个当了皇帝,一个成了赵王。
孟津渡上,旗帜如林。
几个建安军统领脸上带着没落,
望着已经消失的武川系,他们不禁一个个低下了头颅。
兴许感觉自己是大哥,孟百川带头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行了,咱们也算保留了几万主力,军心道义也没散,今后依旧是强军。”
听着孟将军的话,身旁丁肆业拍了拍老大哥的肩膀,叹息道。
“咱们是没散,可这纸包不住火。今后啊,有咱们好日子过了。”
滔滔黄河水,滚滚万里入东海。
安庆望向东方,那里有他的家乡,
可宗族死的死,走的走,家乡无故人,还能算家乡吗?
大纛之下,河内系的掌门人安庆,眼里闪过凶戾,开口道,“咱们几个风雨同舟,不怕它前方刀山火海。”
“门阀权贵、宗人府这些东西,谁敢动咱们其中一个,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正当几位统领在黄河边忧虑未来之际,
一匹快马,踏起烟尘,自远方奔腾而来。
小片刻后,建安军传令兵直接来到了统领面前。
“启禀统领,赵王似乎还在洛阳,兵部要咱们抓捕。”
此言一出,几个统领面色大变,他们眼神闪烁,默契的互视几眼后。
孟百川威严无比,瓮声瓮气的道,“有圣旨吗?”
“没……没有。”
“哼,圣旨都没有,想调动建安军?咱们是皇帝亲军,只听圣武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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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道,
长平郡。
自古太行群山巍峨,道路难行。
历经周、秦、汉数千年,才开辟出了一些官路。
悠长的官道上,赵人回北疆,有一必经之路,
路上有一处峡谷,峡谷树林密布,
此地险要,自然有斥候营先行。
某一刻,一位身形高大的汉子,跟随手下,来到了发现异常的树林。
梁三面色凝重,伸手摸了摸,这些尸体的鲜血还在流,说明刚死不久。
斥候营统领抬头望向山林,又回头看了一眼峡谷,
此刻,赵人的部队就在下方通过,
若是真的袭击,极有可能杀死李娘子、贞娘子等关键人物。
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偷袭,可不知为何,这些人内讧了。
“头……梁头,这,这个人好像是……”
梁三听到动静,踩着枯叶,靠了过去。
面前是个黑衣老者,身材高大,皮肤枯槁,显然上了年纪。
梁三将老者翻过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头皮发麻。
这是,霍长真!
突厥军师怎么会死在这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斥侯们围拢过来,分析此事。
“根据咱们内部情报,霍长真参与了洛阳离间之事,所以在中原是很正常的。”
“那这也不是咱们干的,皇城司损失殆尽,也不可能是他们。”
“会不会是突厥死士自己干的,霍长真老了,没用了……”
树林里,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东西。
梁三眼眸冷厉,一边听,一边仔细环视现场,
十几个人都是背后中刀,说明没有防备,还真可能是死士干的。
什么样的事情,死士要毫不迟疑的杀掉霍长真呢?
某一刻,梁三踱步到在峡谷边缘,思索之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山下走过的武川镇兵马,
忽然,梁三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
“霍长真早就在此埋伏了,可是他发现了一样东西,所以想要停下。”
“但死士早知道这件事,所以在霍长真刚发现时,他们果断动手杀了曾经的军师。”
闻言,几个斥候皱眉讨论后,也觉的该是这样,
可他们又嘀嘀咕咕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值得突厥人杀掉霍长真?
一个几十年的军师,杀掉这样的人,必须要可汗同意。
太行山险峻,老林密布,鸟兽极多。
远方,一支雄壮的骑兵走过,
他们旗帜如林,铁甲幽寒,兵威赫赫。
树林里,梁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面旗帜,冷冷的道。
“因为霍长真发现,他霍家后人在武川镇,且位高权重,所以想停手。”
“而这一刻开始,霍长真宗族找到了,他将不再忠于突厥,所以死士直接动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