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诺生日过后,在确认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正午太阳都不会伤害到自己后,傅瑾承更加忙碌起来。
他把一天的时间分为三份,一份给温以诺,一份给顾家,一份给傅家。
半年多的时间,傅瑾承把顾家和傅家祖宗十八代的底都摸了个透。
也看着温以诺,满心欢喜进到大学,又因为校园欺凌和诬陷偷东西被迫退学。
刚摸透顾家和傅家,却什么都做不到的傅瑾承恨的牙痒痒,心下一横,把时间重新规划,一半给温以诺,另外一半查东西。
往后一年,傅瑾承在把燕京稍微排得上一点名号家族企业祖宗十八代摸透同时,也跟着把傅家那几个老不死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傅瑾承很清楚,基于触碰不到任何实体,声音也不会被任何人听见这两个事实。
这一年多来的一举一动,完全能用“可笑”两个字来形容。
可是万一呢?
都有灵魂了,万一他再等等,等个几年,能够被人看见听见呢?
或者再幸运一点,就像许多小说中写的那样,能够重生呢?
那样,他现在所了解到,所学的一切,就都能够用上。
他有和傅家那几个老不死抗衡的资本,他不会再被骗。
他能够把小宝,从顾家带走。
再把顾家的人,全部打包,让他们十倍百倍偿还温以诺受过的苦。
这一离谱的想法,没看见温以诺被欺负,自己却只能在旁边无能为力看着一次,傅瑾承希望能够成真的心境就更甚几分。
到后面,跟着温以诺来医院,看见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确诊抑郁症时,达到顶峰。
傅瑾承这时,想的都不是自己能够重生了。
他不停祈祷,希冀,想用自己的一切,换温以诺的病康复。
可就像两年多来,除了在温以诺十八岁生日,冰雪中濒死的那一天晚上声音被听见,触碰到温以诺外,往后再没有过一次机会一样。
一遍又一遍的祈祷,都是徒劳。
他只能飘在温以诺身后,看着少年的药越吃越多——
从最开始的几颗,到后面的十几颗。
再到最后,吃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
他看着温以诺因为药物副作用的折磨,记忆力衰退,精神恍惚,夜晚一次又一次惊醒。
他看着因为吃的药物太多,逐渐有了耐药性的少年,在药物无法控制病情的情况下,靠着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同疼痛来保持清醒。
每一天,温以诺身上都会有新出现的伤痕。
从一开始的手,到后面两只手臂都密密麻麻布满割裂的伤口,没法继续下刀。
温以诺就换了地方,改为割大腿。
一次一次,每一次,少年刀锋划破皮肉,流下鲜红的血。
早没了实体,不会受伤的傅瑾承,灵魂都像是撕裂一般疼痛。
最最让傅瑾承感到悲哀,又有点好笑的一点是——
温以诺抑郁症严重到吃药都不能完全压制,全身上下都是伤的程度。
无意间看见过温以诺身上伤口的顾家人,不仅没有关心,还反过来冷嘲热讽。
嘲讽温以诺就是贱,就是不要脸。
为了争夺家里人的注意力,这种演戏的事都做得出来。
甚至,他家小宝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一次回顾家较晚,看见温以诺摸索着出来接水吃药。
第一时间,想都没有想,直接把温以诺手里的药打在地上,居高临下留下一句话:
“不是有病要吃药吗?”
“真有病,就把地上的药捡起来吃。”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傅瑾承,气到双目赤红。
可又拿顾怀逸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蹲下,陪着温以诺捡药。
而打翻药的顾怀逸,眼见温以诺真的去捡药,也只是留下一句“真会演”。
傅瑾承心中无比气愤同时,又深深为自己的无力悲哀。
一天一天,把傅家和顾家所有都了解清楚的傅瑾承,不再白天离开。
他每日的行动规划又回到了一开始,活动范围只有二十米时的规划。
白日寸步不离跟在温以诺身边,晚上在少年睡着后离开,去找白天为了讨好顾家,不把温以诺放在眼里的人,无论家境,一个不落,全部记下。
不到半个月,傅瑾承就把那些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为讨好顾家和顾然,刻意针对温以诺的那些人家中,养的绿植有几片叶子都数了清楚。
伴随温以诺病情逐渐加重,好几天都不一定出一次门。
不需要继续记仇的傅瑾承,夜晚开始跑各种宗教场所。
地域距离限制,傅瑾承只能跑燕京的寺庙道观和教堂。
不到一个星期,傅瑾承把整个燕京及其周边,有人无人,有名无名,正规不正规的寺庙道观教堂钻了个遍,甚至好几次进到邪教场所。
无一例外,没一个地方,一个人,发现他这个游魂来过。
“小宝,你是不知道。”傅瑾承飘在整理房间的温以诺身侧,尽力用轻松的语气讲述,“那些地方,一个个‘大师’们,嘴里蹦出的话那叫一个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可实际上呢?那些人连我就在面前都不知道。”
“要我说,就该把那些骗子全都抓起来,送进去踩缝纫机,好好改造。”
如果温以诺能够听见傅瑾承说的话,少年那双黑曜石般明亮清透的眼睛,一定会高兴的眯起来。
可惜他能听见的,只有嗡嗡嗡,止不住,伴随针扎刺痛的耳鸣。
不仅如此,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良久,耳鸣消失,视线也恢复正常。
温以诺眨了好几下眼睛,清楚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手里拿着的衣服上,沾着无比明显的血液。
傅瑾承立刻就慌了神。
“没事啊,没事啊小宝。”他恐慌到整个魂都在发抖,“没事啊没事,不就是流鼻血吗。”
“我小时候也经常流。”
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语,记忆里浮现出的,是近半年来温以诺肉眼看上去就在不断衰弱的身体。
傅瑾承比温以诺本人都还要清楚,绝对不可能没事。
游魂完全处于机械状态,亦步亦趋跟着温以诺去了医院。
他看着温以诺做了各种检查,最后得到一张明确写着“白血病晚期”的报告单。
傅瑾承冲上去就想把报告单夺过来撕了。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
他家小宝健康的很!
可是一只漂泊的游魂,怎么可能拿得到实体报告单呢?
颓然跌坐在地,傅瑾承听着医生的建议,和温以诺应答的“孤儿”两个字,抱头痛苦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小宝受了那么多苦,得了抑郁症,吃药吃出耐药性,都还是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
为什么老天爷要开这种玩笑?!
把温以诺唯一能攥在手里的东西都剥夺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癫狂之间,一声轻飘飘的“不治”,把傅瑾承摇摇欲坠的灵魂砸的粉碎。
“要治!”傅瑾承扑过去,“我们要治!”
“小宝你再等等!等等哥哥!”
温以诺已经离开医院,孤身站在大雪中。
“燕京的那些骗子大师没用,哥哥今天就去其他地方找!”
“你再等……”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当了快三年游魂的傅瑾承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温以诺抬手接住落下的雪花。
奇怪。他想。
怎么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