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温以诺每天睡到自然醒,复习,换药,输液,无人打扰,过的很是自在。
期间,在距离高考一星期前,他联系了那三个人,和顾家扯皮几天后,把未完成的苏绣从顾家带了出来。
至于其他那些,顾家给的和到燕京后他新买的,就留在顾家,不要也罢。
反正他在湾村真正的家中,什么都有。
他回到湾村,最多就是花点钱,给长了身高的自己买些换洗衣服。
时间在日月轮换中晃然而过。
五月初一点还能忍受的微热,转眼就变成了六月令人无法忍受的炎热。
后半个月的时间,除了护士在每天换药外,有时间的时候来温以诺的病房关心他外,伴随着腿上的伤康复速度加快,林医生来病房的次数也增多了。
来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渐渐和温以诺熟了起来。
越看越觉得温以诺比家里那个说一句顶十句的冤种弟弟乖巧多了。
他也开始在没事的时候摸到温以诺的病房来。
有时是辅导温以诺的英语,更多的时候则是在聊天。
聊的话题从家里不省心的弟弟,逐渐扩展到某傅姓不靠谱的朋友。
“他最近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林医生咬着吸管喝柠檬水,“公司丢给一直不安分的二叔不说,还天天往外面跑。”
“说是找人,找什么人问他也不说。”
护士伸了个懒腰:“你管那么多,不没来烦你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林医生有些苦恼,“主要是吧,我总觉得,他好像精神出问题了。”
“精神出问题让他来医院看。”护士积极推销,“刚好我们医院有最好的精神科。”
温以诺坐在床上,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他看着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着的护士和医生,眼中是自己都没发现的热切笑意。
少年只觉得,在他们两个陪伴下,他又短暂拥有了家人。
虽然还有不到十天,他就要和这两个家人告别了。
交谈着的林医生和护士一直都在用余光观察着吃西瓜的少年。
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的发自内心的平静恬然,两个人心底都松了一口气。
从温以诺父亲来看望后的第二天开始,他们都发现了少年心理情绪上的异常。
可即便发现,作为和少年除了患者与医生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面对疑似有心理疾病的少年,他们也什么都不敢做。
只能从侧面,一点一点旁敲侧击,用行动安抚少年。
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到温以诺马上要高考,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让少年去看心理医生。
但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中,温以诺的情绪是在一点点好转的。
别的不说,现在让他正常参加完高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至于其他……反正温以诺现在还不能出院。
等考完试再说吧。
林医生收回视线站起:“行了,诺宝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就不打扰你了。”
护士揉着手:“诺宝加油!姐相信你!”
护士没说要考个什么好成绩,她只真心希望,温以诺不会留下遗憾就好。
温以诺拿着勺子的手颤动了一下,诚挚看着两人的眼:“……谢谢。”
“不用不用。”护士摆摆手,“对了,诺宝你也不要去想怎么去学校了,我把你姐夫拎来接你。”
温以诺浅浅点头。
两人离开,温以诺还直勾勾盯着门。
“谢谢。”他捂着平稳跳动的心脏。
谢谢你们,让他从到顾家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虽然……不足以将他拉出来,但也会是惨淡的灰白记忆中,唯一的色彩。
林医生离开病房,和护士分开后还没走两步,接到了冤种发小的电话。
林医生忍着骂人的冲动接通:“傅瑾承傅大爷,傅祖宗,你又要看什么?”
“我真的不是心理医生!”
“不是这个。”傅瑾承的声音很嘶哑干涩,透着浓浓的绝望,“我想问的是,白血病晚期,还能治好吗?”
“这肯定不能啊。”林医生都不带犹豫,“晚期的病人接受治疗,也只能延长他的生命而已。”
“等等,傅瑾承,你别给我说你白血病晚期了吧?”
“可是不该啊,你一拳都能打十个我。”
傅瑾承没理睬他的耍宝,破天荒道了谢,挂断电话。
傅家。
三楼一无人踏足的房间内,在外君子端方,光风霁月的傅家家主,倒在父母的遗像面前,失声痛哭。
他的喉咙早已干涩嘶哑,发不出完整的字音,只眼泪接连不断滚落。
昏暗的房间内也没有开灯,只有惨白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
也是逐渐明亮的天空,才让这无声无息的房间内,有了明显的时间流逝。
傅瑾承独自一人在房间内待到天明,才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青年低头看着父母的遗像,声音粗哑的像是被砂纸磨过:
“爸,妈。”
“我之前一直把你们的话都记在心里。”
所以在面对一直不安分的其他傅家人小打小闹时,才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赶尽杀绝。
可这样的宽容,换来的是什么呢?
换来的是上辈子,傅家人都觉得他年轻,好欺负,联起手来,在他去找人的时候,夺走了他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他死了,没有见到并把人带回来。
才让他宁可牺牲自己的自由与生命都要保护,一直心怀愧疚的人,备受折磨污蔑,身患绝症,只剩下一条路。。
可不该是这样的。傅瑾承想。
他都找到人的下落了,本来是可以把人带回来,像小时候那样,好好宠着,把他养大的。
怎么偏偏就错过了?
“我现在这条命,算是捡来的。”傅瑾承抚摸过画布上母亲那双浅绿色的眼睛,深绿色的眸中满是自嘲,“也算是幸运?”
“不过管他呢。”傅瑾承声音一下就沉了下来,“捡回来的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你们的话了。”
“傅家的其他人,要是这一次有眼力见,安安分分拿着股份分红滚远点,我不会追究。”
“但不安分……爸,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至于大伯那一家……”
上辈子直接害死他的罪魁祸首,间接导致小宝死亡的人。
哪怕这辈子什么都不做,傅瑾承都不会放过。
初晨的日光穿透磨砂质感的玻璃窗,打在傅瑾承侧脸上,照的他的脸明暗分明。
“你们都不说话,我就当同意了。”
傅瑾承说着,将父母的遗像重新用布盖好。
转身,不带一丝犹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