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庆自然不可能知道,两百多年后,还真就出了一个姓朱的乞丐,在华夏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由南而北的统一伟业。
“父亲,探报传回,韩世忠所部还没完成渡江,其前锋也没走出镇江地界!”
刘光世纵马奔来,低声对还在出神的父亲报告。
刘延庆回过神来,鼻子里冷哼一声骂道:“那个泼皮表面看着粗鄙,心里倒是精明的很!这是不愿意打头阵啊!”
刘光世继承了父亲的全部精明,甚至青出于蓝,闻言第一反应便是:“那咱们......”
刘延庆明白儿子意思,略一沉吟摇头道:“庐州那边已经谈好了,不能耽搁!再说,咱就算北进到那里,也只刚刚与镇江一线拉平。”
刘光世虽然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却也还是有些犹豫。
“可咱们到了那里,距离长江便有三百余里。若是韩世忠仍旧拖延不肯向北,咱们可就成了孤军了!”
刘延庆看了儿子一眼,突然叹一口气改变了话题。
“平叔【刘光世的字】,我老了,刘家以后就得靠你了!小心谨慎是没错,但坐以待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刘光世一愣,有些不确定道:“父亲的意思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延庆便点了点头,“汴梁那姓武的一旦成了事,必定第一时间南下,没有接连不断的军功,他根本没法镇制各方反弹!”
见儿子还是没懂,他不得不把话再挑得更明一些。
“镇江南北水网交错,不利北兵作战,往西的鄂州【今武汉地区】又离临安太远,你说姓武的会先打哪里?”
刘光世恍然大悟,正要开口,又被父亲抬手打断。
“自古‘守江必守淮’,咱们不但要趁着汴梁无暇南顾拿下庐州,还要继续北上打下寿州【今安徽省淮南市】,到时才能依凭淮河天险与武家军周旋。”
刘光世下意识又问:“那寿州?”
刘延庆带着点儿苦笑着摇摇头,抬眼望向北方,“咱们刘家的根基毕竟不在南方,能经营一个庐州已经很不容易了。寿州......那里离汴梁更近,怕是......”
......
刘延庆的战略眼光还真不是盖的,只是有一点儿他猜错了。
早已秘密南下的岳飞,已经提前几天率兵出击,方向却不是正南,而是东南方向的楚州【今江苏淮安】。
和临安经营两淮一样,汴梁这三年也没闲着,沿途的泗州【大致在今江苏宿迁地区】也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大军过境丝毫没有阻碍。
周绣娘秘密南下,干的就是这事儿。
至于楚州,这里其实并不是岳飞的最终目的地,只是没法子绕过而已。
原因很简单,这里有一块绕不开也打不得的硬骨头!
李纲,第一次汴梁保卫战的最大功臣,不但仗没打完就被老赵家卖了个干干净净,还在斡离不北撤的第一时间就被赶出了汴梁。
最初的差事是“提举亳州明道宫”【亳州,就是今天的安徽亳州】,结果还没走到地方,第二道贬斥的圣旨就追上了。
这一次直接被罢了所有官职,指令其往建昌军【今江西南城】安置。
李纲是那种传统的士大夫性格,换句话说就是有点儿愚忠!
有官职在身不会违抗,这下成了平头百姓,虽然愤懑之余却也得了自由,心灰意冷之下直接转向东南,准备回老家无锡【就是今天的江苏无锡】避世隐居。
稍稍插一句哈,李家原本的祖籍是福建邵武,在李纲祖父那一代迁居无锡。
走到楚州的时候,女真兵败的消息传来,李纲大喜之下当即决定不走了,希望等到重诏自己回朝的圣旨。
结果事与愿违,等到的着竟是噩耗不断!
先是赵氏满门男丁一个不剩,接着击败女真的最大功臣武从文,竟然在汴梁城外给赵家父子铸了两尊跪像......
才四十多岁就已经满头白发的李伯纪,顿时就怒了,这在他看来即是大逆不道!
至于后来的长公主府,李纲虽然心知人不会有假,可心里同样不以为然。
当年赐婚的圣旨都要下了,结果姓武的直接来了个逃婚,现在怎么回事儿?突然又想通了?
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于是老家也不回了,直接留在了楚州,准备等着“武贼”领兵来攻,自己再打他个楚州保卫战!
尽管当时他只是个没有任何官职的白身,可在汴梁遭受的种种不公,一方面让人扼腕,另一方面却也造就了他的赫赫威名。
华夏自古崇敬为国尽忠的英雄,如果这个英雄再有浓重的悲剧色彩,那便足以名流千古!
比如宋之岳飞、明之于谦......
而李纲在此时的名望,丝毫不比这两位还没出现的悲剧英雄差。
楚州当地的官员,全都巴不得大名鼎鼎的李相公站出来主持大局呢!
结果备战完成了,为国赴死的人心也统一了,可左等右等,姓武的不但没来,还转而将有限的兵力和钱粮全都投向了北方。
不但再次收复了燕云,还帮着西北赶走了党项人!
一切种种,不由得让这位北宋末年有名的主战派,越来越怀疑起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姓武的到底是窃国巨贼?
还是上苍降下挽救华夏的英雄?
而随着长公主三年守孝期将满,和姓武的大婚之期越来越近,这位被世人尊称为“李白首”的忠贞之士,内心也陷入了越来越深度的纠结。
这几年,南面一直有人在联络他,可在李纲看来,那些家伙比姓武的更加不堪百倍!
长期在中枢任职的经历,让李纲很清楚江南的实际情况。
金人南下前的太平时节,那里就对朝廷阳奉阴违,如今更是过分。
长公主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徽宗血脉,那帮混账呢?
不知从哪找个野种,往脑袋上扣顶帽子也敢称帝?!
撕开那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和还没正式篡位的武值相比,谁更高尚?谁是叛逆?
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按照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两边都该死!
可现实情况是,南边要“北伐”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北边势必出兵抵挡,甚至不排除乘势“南征”的可能。
而以楚州的地理位置,很可能成为两边交锋的战场,自己到时该何去何从?
或者继续闭城自守?
别说李纲没那个割据的心,就算是有,也再没那种可能了!
就在这个时候,北边的使者,三年来第一次找上了门来。
更让李伯纪意外的是,来的还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