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对方一口咬定的是庄梦蝶——大抵是因着那人知道前阵子庄梦蝶与元戈发生了些许冲突的关系吧。
倒是好一招祸水东引。
院中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只有林木手中的那盏灯笼,灯笼的光线打在王二杰脸上,将少年眼神里的躲闪照得清楚明白。
元戈靠着门框,视线从王二杰移到王大宝身上,这位做兄长的明显镇定一些,除了,颤抖的拳头泄露了一些心事之外。元戈低头轻笑,迈出房门走到对方身边,垂眸问道,“哦?既是如此,不知对方可曾说过这虹姐儿又是如何得罪了她竟让她这般买凶伤人?”
“说、说了一、一点……”王大宝盯着手边那只绣花鞋面,绞尽脑汁说得支支吾吾,“说、说是这知玄山来了许多来历不明的,扰人得很……还说此间客人是朝廷要犯,若她出了事,这些乱七八糟的客人自然就离开了……”
那双绣花鞋绣工精致,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绣花鞋,反倒衬得他沾了尘土和了鲜血的手脏污又丑陋。他蜷了蜷指尖,气势愈发地弱了几分,几近哀求地说道,“小的、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还请、还请大人们明察。”
若元戈当真是温浅的话,兴许此刻还真就信了这俩人的胡言乱语,将这一切扣到了庄梦蝶脑袋上……可她是元戈,她足够了解庄梦蝶,这位庄小姐若当真看谁不惯定是直接当面解决,打得过那就打,打不过那就憋着,等到打得过了再连本带利打回来!
这就是庄梦蝶,一个脑子格外简单直接的姑娘,这种背后耍阴招的事情她不屑干、也干不了!
“句句属实?”元戈嗤笑,“纵你攀咬了二长老,我许是也就信了,可你偏要攀咬那庄霸天,你要我如何信你?将人带下去吧,好生看管着,等到明日送去给大长老,顺便让人认认这俩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
炎火颔首,攥着王大宝的衣领子将人提起来,正欲转身离开之际,倏地瞧见隔壁院中竟是浓烟四起,几人脸色皆是一变——不好!中计了!
到得此刻元戈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在虹岚的院中守株待兔,对方便真的送来两只插科打诨胡言乱语的傻兔子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却早已在隔壁院中布置妥当……元戈一把推开王大宝,拔腿就往外走去,却没见着暗中缓缓走出的婆子,攥着手,瞳孔微颤,嘴唇哆嗦了半晌,轻轻唤出三个字来,“大小姐……”
庄家大小姐原名庄梦蝶,她自个儿改的名,庄小姐脾气爽利却也任性,山中上下都不大敢惹她,除了自家大小姐元戈,也只有元戈,爱叫那位“庄霸天”。
婆子目送着风风火火朝着隔壁去的“温浅”,整个人都因着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而颤抖……她是元戈身边的老人,是唯一一个在元戈四岁之前就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老人,她这一生注定无后,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元戈身上,待她如待至亲。那日之后,她原是要跟着去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老爷子若是出关,只怕受不住,大小姐就这么一个亲人了,自己总该替她护着些,这才活了下来。
大小姐是她看着封入的棺椁,也是她一路送上的禁地,随后她又在外头守了大小姐三天三夜,按说此事是绝无可能的……可大小姐素来机灵聪慧,也许她当日就未曾坠崖,也许,封入那棺椁的是个假的呢……也许,大小姐是寻着哪里不对,伺机逃走隐姓埋名了呢?指甲嵌进了掌心,生疼,婆子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又将眼底情绪悉数掩下,再一次退到了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
……
火势蔓延地很快,众人看到浓烟方起便冲向隔壁院落时,熊熊大火便已然有了失控的迹象,药园与两处客院本来也没几个下人,如今还被迷晕了半数,能拉出来灭火的委实不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便是因着心下挂念隔壁院子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虹岚在第一时间逃了出来,此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张烟熏火燎的脸站在那里,表情……如丧考妣。
元戈紧了两步迎了上去,“怎么回事?看到是谁放的火了吗?”深冬夜晚,火势却蔓延地如此之快,若说只是天灾实在不可信。
何况还是在这样“恰巧”的时机。
虹岚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没看清……我睡不着,担心你那边出事,正闭着眼胡思乱想着,待到察觉不对劲要追出去的时候,大火就已经烧起来了……”
此间院落为着避人耳目,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虹岚见着火起,仓皇间披了件衣裳跑到院中,大火就猛地窜了起来。客院往日无人居住,下人自然也懈怠,院中水缸无水,那一刻,她除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温浅。”虹岚攥着披风的边沿,无意识地一点点抠着绣线的纹路,几近六神无主地唤着对方。虹岚自觉她与温浅并非友人,除了初见那阵子有过几分欣赏之外,她俩似乎永远处在互相戒备提防的对立面上,可兴许是这阵子的朝夕相处,又或者她真的是太无助了,心下那些沉甸甸压得人呼吸不过来的心情也是真的无人可诉,是以此刻看着从隔壁抬进来的一桶又一桶水,看着院中的兵荒马乱,她咬着嘴角轻声问道,“你觉得……是他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元戈打量着对方明显颤抖的指尖,半晌轻叹一声,“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虹妈妈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虹岚沉默,是啊,怎么可能没数呢?如此明显,那人根本没打算隐藏半分……同一夜,隔壁遭了“贼”,所有人都被下了迷药,若温浅没有提前设下埋伏,今夜自己只怕就要死在小贼手中……纵然如此,也不敌对方必杀的决心。
她才知,那人竟能如此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