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哥是不相信我吗?”
小姑娘没有倾城之容,但也有几分小家碧玉之色,一身素白打扮看起来有几分单薄,孤零零站在月洞门外委实也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宋闻渊却只扫了她一眼,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温声说道,“画舫不是王家开的,也不是宋家开的,你说上就上,那人家还怎么做生意?”
理的确是这么个理,如果王珊珊没有听到宋闻渊特意让下人送去了一只狗的话……一只不通人事的狗都能上去,怎么她上去就是扰人家做生意了?王珊珊心下暗嗤,面上却仍然不遗余力地央求,“表哥,我、我趁着画舫还在岸边未曾营业的时候去,去了就跟表嫂道个歉就回来,可好?”
意兴阑珊的眸子淡淡扫了过来,宋闻渊倏地笑了笑,“都说她小住几日就会回来,怎的?你不是要等到年后才启程?偏要这几日去画舫上道歉作甚?莫不是……道歉是假,推她下水才是真?”
“怎么可能!”脱口而出的嗓音尖锐又短促,“表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表哥,我以前的确是不喜欢表嫂,觉得她配不上你,加之嫉妒心使然,是做了不少错事,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要害她性命……从未!”最后的两个字,几近从喉间死后而出,带着被冤枉了的委屈。
只她对面的男子容色未变,淡淡扫了眼过去,几近无动于衷,“既如此,就等她回来再道歉吧……她住在画舫二层,即便你登了画舫也是上不去的。”
看似温声说着劝慰之语,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宋闻渊这是在提点告诫呢——说到底,宋闻渊根本不相信王珊珊找去画舫真的只是为了一个道歉,他和小丫头只是在置气,又不是要和离,还能任由着别人去她那里送不痛快?言语止于此,宋闻渊摆摆手,“就这样吧,我也要去喝药了,若是无事,你就待在这府里晒晒太阳赏赏花,整理整理回去要带的东西,没事别往街上跑了,一个劲的听些闲言碎语的。”
王珊珊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跺跺脚,转身就跑了,一张脸上半分笑意也无,满眼的恨与狠,哪像是真的想要去道歉的意思?
林木与她擦肩而过,回头瞥了眼表小姐背影,才兀自摇摇头进了落枫轩,“主子,表小姐这是……谁又得罪她了?”
宋闻渊懒懒掀了掀眼皮子,眼底微凉,“太闲?”
林木一激灵,忙不迭地摇头否定,“没、没!主子,属下想起来外头还有事!”话音还未落地,人已经风一样地刮到了月洞门外,身形之快,甚至依稀能看得到残影。
出了月洞门才倏地松了口气,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连连摇头,这几日的落枫轩啊,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少夫人倒是在画舫逍遥,狗都送去了,听说温一卓那小家伙也去了,想来是热闹极了,只这落枫轩……跟个冰窖似的,大抵那深深宫墙里的冷宫,也不过如此了……冷宫里头锁着的,可不就是自家主子么?说来,就主子这“受宠”的程度,也不知能不能混个答应……
宋闻渊完全不知自己在心腹心中的地位早已一落千丈。
而秦永沛派出去调查的人自然是颗粒无收的,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觉得古怪。
这世上的人总该有个有迹可循的来处,偏这许依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到近几年的踪迹,再往前却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倒像是横空降世似的,或者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样的人大多都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要么自己改名换姓东躲西藏了几年,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手段通天为其遮掩消抹了……不管是哪一种,既然和温裴寂扯上了关系,就足以让人忌惮。
“继续查,这人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沿着温裴寂这些年的踪迹查。”
“是。”
……
又过了两日,温一卓仍然在闹别扭,背着许依的时候恨不得脸上都贴着“卓卓有娘亲了、娘亲名叫许依、做了一手好菜、生得好生漂亮、最重要的是还拥有一座很漂亮的画舫”,那般的骄傲、那般的得意,但对着许依的时候别别扭扭的不爱搭理,更别说叫一声娘亲了,就连用膳睡觉都是缠着元戈。
这一夜,小家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缠着元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娘亲如何如何、娘亲如何如何之后,终于心满意足的睡着了,那些“小公子我的娘亲天下第一好”的言辞,元戈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她一边为夜半再一次踢了被子睡得横七竖八的小家伙盖好了被子,一边兀自盘算着这别扭性子到底随了谁,好似温裴寂和许依都不是这般的,偏偏生了个磨人性子的小东西。
她兀自低笑,倏地,嗅了嗅鼻子,掩着的窗户缝里,隐隐飘进一股烟味,像是木头烧着的味道……
不好!她心下一凛,掀了被子下床,正要出门去探查,就听楼下呼声已起,“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呐,走水啦!”
元戈转身抱起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温一卓出了房门直奔隔壁叫醒了许依。
火势蔓延地很快,发现的时候只是浓烟四起,但当元戈抱着温一卓护着许依匆匆下了画舫的时候,火舌已经蹿地老高,眼看着来不及救火,许依只好吩咐了下人先撤回了岸上再做谋划,人命总是比画舫重要。
画舫注定是毁了,纵然事后修复,也已非易事,和重新造一艘也没什么区别了。
小家伙已经醒了,怔怔看着凌烟湖面上大火烧红了半边夜色,看起来像是吓傻了,很久之后才从元戈怀里下来,走到许依边上,扯了扯许依的衣裳,低低唤了声,“娘亲……娘亲,咱们的家没有了……”说完,就哭了。
他开口唤着“娘亲”,称呼这座曾经给他带来巨大伤害的画舫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