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彼时元戈还在三品居里品尝着地道的江南菜,王珊珊拎着两套几乎一模一样的茶盏站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市上盘算着要如何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揭开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对一个男人而言,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自然是来自枕边人和知己好友的双双背叛。
所谓朋友妻不可戏,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
温浅都如此道德败坏了,就算圣旨在前又如何?就算表哥休不了她,却也不会再如现在一般待她,大不了将她丢在落枫轩里自生自灭罢了。如若当真如此,隔三差五过去“问候”一番,看看往日高高在上的温大小姐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的模样,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只这般想着,王珊珊便觉得心情很好,看阳光温柔,看行人都觉得各个慈眉善目,连带着被个姑娘家撞了一下都觉得不甚紧要。
那姑娘带着面纱,错身之际狠狠撞了她的肩膀,芬芳扑鼻,不知是什么香粉打翻了,些许绯色沾在袖口上,污了她今日特意穿的新衣,王珊珊皱着眉头抖了抖,自然抖不干净,连带着觉得那香味都有些刺鼻不喜了。
那姑娘忙不迭地回头道歉,“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我刚来这盛京城,不认路,左顾右盼着一时间没注意到姑娘你……不好意思哈,你没事儿吧?”
若是搁在往常,依着王小姐的脾气,若是最后没有拽着对方赔自己一件衣裳那定是因为她口才不及对方不得不铩羽而归,但今天她心情好,看谁都觉得顺眼,遂分外客气地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洗一洗应该就没事了,说来也是我自己没注意。”
“小姐真是通情达理。”对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弯着,眼底似有碎光,娇娇俏俏的,瞧着似乎年龄不大。那女子盛情邀请王珊珊一起喝茶,“我原是要去永平坊的,想来是迷了路走错了。正好也走累了歇歇脚,小姐若是得空,我请小姐喝一杯?虽说小姐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弄脏了你的衣裳,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王珊珊今日穿的本就是梅子粉的衣裳,这绯色香粉落在袖口其实并不明显,也就是因着是新衣才有几分介意,她本不是和谁都热络得起来的性子,同一个陌生人坐在一起喝茶,想想都觉得尴尬,于是下意识就要婉拒。偏偏对方看起来是个自来熟的,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里走,有些刺鼻的香味愈发浓烈,也不知道是哪里买的香粉,闻着让人一个劲地想要打喷嚏。
乡巴佬的东西果然上不得台面——彼时的王珊珊,一边如此腹诽,一边就这么被人拽着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正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少女失踪案,“现在的歹徒厉害得哟,都用药的哇!那种药闻着好闻的呀,做成香粉,小姑娘家家都喜欢闻好闻的呀,再添点虚头巴脑的说法,什么美容养颜的、什么魅惑心上人的哇,小姑娘凑过去一闻,人就傻了呀!就这么傻不愣登地被带走了哇!”
王珊珊一愣,不知怎的,她看着对面言笑晏晏的蒙面姑娘,后背突然就这么激灵灵地起了一层冷汗……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自己被拽着进来的时候,的确似乎有那么一阵恍惚?
老百姓却听得哈哈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跟你亲眼见着似的!”
说书先生也笑,换了个更舒坦地姿势坐了,颇有几分没脸没皮的痞气,“我就是个臭说书的,自然是说的比唱的要好听才是,我若说的不好听坏了此间生意,掌柜的早把我赶出去了不是?你们要听这少女失踪案,我便只好说说,可这些个都是官府机密,我要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咱们的父母官姚大人不得将我当嫌疑犯抓起来?”
众人唏嘘嫌弃,“咿——”
蒙面女子倒了茶落了座,似乎这才注意到对方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关切问道,“怎么了?”
王珊珊又一激灵,恍惚间看着四下百姓热热闹闹嬉笑怒骂的模样,那一瞬间如坠冰窖的感觉才逐渐消散,她像是再一次真真实实地回到了人世间似的,笑容疲惫地摇了摇头,才道,“没什么,只是听人说起最近城里少女失踪的事情,难免有些唏嘘罢了……”说完,悄悄掀了掀眼皮子看过去,就见对方正撩了面纱一角喝茶,露出一方嶙峋丑陋的疤痕。
心下一突,随后又是一松。
对方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眼神,也不甚在意,只放下面纱轻笑解释,“小时候被热水烫的……我倒是不介意的,只生怕吓到了你们,这才一直戴着面纱。很丑吧?”
“没有的事。”
对方嘻嘻一笑,看着似乎当真并不在意自己脸上的疤痕,反倒夸着王珊珊,“小姐当真人美心善呢,瞧举止,应该是出自大户人家吧?这么一想,我虽然兜兜转转地走错了路,但能遇着小姐你,也算是幸事了呢。”
相较于对方永远笑嘻嘻的热情,王珊珊就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了,“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我跟你一样,是从外乡来探亲的……也就比你早来这么几天。”
“怎么会?”对方瞪大了眼,“小姐莫不是哄我呢?瞧着小姐举止与气度,怎么看都像是那些个故事里的世家千金大家小姐呢!”
王珊珊蓦地嗤笑一声,“谁说只有盛京城里才有世家小姐的,我的确是外乡来探亲的,但我出自琅琊王氏,也是响当当的世家,我姑母是恪靖伯府的王夫人,怎么也不会比这土生土长的千金小姐差了半分去哇!”
对方瞠目结舌,短暂的沉寂之后是更加热情的恭维。
这样的恭维里,琅琊王氏的后人早已将最初的那点警觉和后怕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闻一下就扰人神志的香粉,什么蒙面的外乡女子,她只知道她这个王氏的后人并不会比无根无基的温家女差了半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