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站着俩小流氓,一个倒是浓眉大眼的,一个却是尖嘴猴腮,俩人一般个子,细胳膊细腿的,弓着背站那,也不知站了多久,地上一堆的花生壳。
他们冲着元戈这边哼着烟花柳巷里的淫词艳曲,眼神将两人从头到脚来回扫过,口中啧啧称奇,像是扫着某种待价而沽的商品,扫得鉴书下意识就按上了腰侧……只俩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个性命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仍是笑着调笑道,“两位姑娘好生标致,瞧着甚是脸生……是打外乡来的?”
元戈一手挡住炸毛了的鉴书,一手护着胸口的包袱,如临大敌地退了半步,才轻声说道,“我、我和妹妹是来投奔亲戚的,母亲告诉我我与亲戚家的表哥定了娃娃亲……母亲前阵子过世了,临终前让我来投奔表哥,可我没来过这么大的大城市,一时间也找不到人……”说着,低了头,恹恹的,备受打击似的。
小流氓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见元戈吓得又要后退,连忙停了脚步摆摆手,“别急、别急,咱哥俩不是什么坏人,就是住这里的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哥俩是想着问一下你表哥姓甚名谁,若是咱们正好认识,可以带你过去。”
“当真?”元戈倏地抬头,只是喜色还未染上眉梢,又兀自摇着头叹气,“母亲生前提过……只我当时年岁尚小没记住,此次她又走得仓促,话都没来得及说全呢……我只知表哥是做糖人的,说是靠着糖人的买卖在这大城里置办了宅子和田地,我姐妹俩若是寻着他,也能跟着享福过安稳日子哩!”
元大小姐演什么像什么,加之两世为人生母都走得早,编织着这样的借口当真是半点心理压力都没有,说完甚至不忘带个羞涩的笑意,俨然是没什么见识、又天真又好骗的小丫头一个。
俩小流氓对视一眼,浓眉大眼的那位托着腮锁着眉头做沉思状,半晌,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做糖人那位公子嘛!瞧我这脑子……叫啥来着,前两日还坐在一起喝茶的,就那个、那个……”
尖嘴猴腮地格外默契,“哦哦!就他、就他!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平日里都叫他糖兄……对,糖兄!我知道他住哪儿,二位姑娘,随咱们过去吧?”说完,伸了手就要拉抓胳膊……
元大小姐通常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即便是钓个鱼,也跟别人不同。眼看着鱼儿都上钩了,她这鱼饵又不干了,倏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紧紧护着身前的包袱,满脸警惕呵斥道,“胡说!你们口口声声说认识表哥,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么大个大城市,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做糖人的,我一说糖人你们就知道是谁了?”
鉴书在一旁看得心都快要提起来了,少夫人这是……演得太投入忘记最终的目的了?偏她素来不会做戏,此刻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不露馅都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余力不留痕迹地圆场?
那俩男人也没想到看起来很好骗的小姑娘这会儿倒是突然聪明了,“哟吼”一声,就围了上来,咧着黄牙搓着手不怀好意地笑,“小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些……对,我们的确不认识什么制糖人的表哥,再说,制糖人能有什么出息,你们姐妹俩跟着哥俩个,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那臭制糖的舒服些?”
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吓坏了,攥着怀里的包袱一脸惊恐地连连后退,可巷子狭小,又能退去哪里?没退几步,后背就磕到了坚硬的墙壁,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起来快要哭了,护着身后的“妹妹”连连哀求,“不、不……两位大哥,求你们,放我们走吧!我、我有钱,对我有钱……”
她猛地将怀里的包袱往前递,闭着眼睛偏了头喊着,“大哥,我、我给你钱!”
鉴书:这……手起刀落的事情,实在害怕不起来,也实在演不像哇!她使劲缩了身子,学着元戈的模样闭着眼缩在她身后……
“钱?”小流氓乐呵呵地笑,“钱咱们自然是要的,人,咱们也是要的……走吧,小娘子,跟着哥俩回去……呜!”
“你谁呀——”
闷哼声起,随后脚步声传来,是年轻男人略显拘谨的声音,“姑娘……没事了,姑娘?”
死死闭着眼睛的元戈慢慢地掀开一只眼皮子,眨了眨,又掀开了另一只,那两个男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带着宽檐斗笠的男人,帽檐宽大遮了脸,背后背着只竹篓,是农夫打扮。元戈小心翼翼地紧了紧“失而复得”的包袱,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才颤声问道,“是、是你……将他们赶走了?”
对方看起来比她还拘谨,讪讪搓着身侧的衣服缝,解释道,“是……他俩是这附近有名的小流氓,不务正业,小偷小摸出了名的。今日只怕是见着二位姑娘是外来的,才起了歹意,这会儿被我赶跑了。不知姑娘们可有落脚之处,要不我送你们一程——啊,你们不要误会,我是住在城外的农夫,隔三差五进来卖些自家的农作物,我已经成亲了,家中妻女和睦恩爱,不是什么坏人。”
说完,又挠后脑勺,却只触及到斗笠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的确是老实巴交的模样。
元戈悄悄吸了吸鼻子,才略带腼腆地笑了笑,“小女、小女不是那个意思……您救了我们,理当感谢,哪里还能怀疑您。只是我和妹妹初来乍到,说实话,一路走来早就囊中羞涩了,这包袱里也就几件旧衣裳,哪有什么盘缠落脚,方才也就是骗骗那两个人的。”
对方满身香料味,跟腌入味似的。
刘麻子。
元大小姐低眉轻笑,长长的睫毛覆下,遮住了眼底的意味深长……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身后“妹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也证明“姐姐”所言不虚,“嗯!”
像个傻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