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成功让莱俪的招式一顿。
“冠西侯世子？你？”然而她立马又继续追着他打起来，边打边骂。
“人家是要去京城袭爵，做正经侯爷的！那可是楼兰将军的独子，身上流着那样方刚的血脉！你这半路逃跑的怂包，也好意思装冠西侯世子？”
周煦虽然步步后退，但也是一路的见招拆招，嘴巴还能不停吧啦：
“正因为我真是冠西侯世子，才会半路跑回来啊！有人要杀我，不想让我入京！爹娘说我自幼天真烂漫质朴单纯，能不去京城就尽量别去......你不也是半路逃跑的吗？谁看不起谁啊，王姬殿下？”
莱俪冷笑，飞出一脚直踹他门面：“我跑回来是为了楼兰霸业，而不是因为我天真烂漫质朴单纯！”
周煦下腰仰面躲过，但余光掠见她绑藏在腿上的一块玉佩，顿时瞳孔地震，一稍没留神，就被她骑倒在地。
“等等等等下！先别杀我！”他一时间也顾不上被她完全擒住，直指着那玉佩，“能不能再给我看一眼？就当是遗愿也行！”
莱俪一手掐着他，一手去摸腿间的玉佩，心下微动，反问：“怎么，你认识？”
“方才飞起来透过了阳光，看到那雕刻的图案。”周煦激动地道，“和迟晦叔画给我看的，基本一样！”
莱俪眯眼：“迟晦叔是谁？”
“就是冯时，我爹的左膀右臂冯大将军。”周煦好似根本没被她骑着掐着似的，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又开始水汪汪地央求了，“再给我看一眼呗？”
谅他这会儿也折腾不了，莱俪警惕地把玉佩摘下来，握在他眼前。
周煦在睁大了眼寸寸凝视那玉上的雕刻。莱俪也在意味深长地凝视他的脸。
该说不说，还真挺像的。
而且他对她见招拆招的架势，看着也像是对她的步数很熟悉。
他若真是冠西侯楼兰将军的儿子，那和师娘是什么关系？
或者应该问......师娘和冠西侯又是什么关系？
“你看你看，这弧线边刻的圆圆的，应该是山边儿夕阳了；旁边这一坨一坨的，应该就是迟晦叔说的几缕云霄。”
周煦越看越感动，简直要原地落泪：“下边儿应该就是两岸山间的水了。我爹生前作的最后一句诗就是‘寒水绻丹霄’，绝不会错，这就是我爹临终前提到的那块玉佩！”
“乱讲！这玉佩是我师娘给的，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你爹的？”
莱俪心下有了些猜测，但还是佯怒收回玉佩，“八年前我在罗布泊东郊受师娘搭救，我当场拜师时她赠与我的。跟你爹临终有什么关系？”
“你师娘？罗布泊东郊......”周煦疑惑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哦！我爹还驻守在楼兰那阵，经常爱去罗布泊东郊叉鱼回来！你既然有师娘，那就是也有师父咯？那你师娘就是我娘，你师父就是我爹咯！”
莱俪驳斥他：“我师娘就是师父！她是女子，当然应该叫师娘！”
“这就是你楚话没学到位吧？拜师就是拜的师父！”周煦摇摇手指，此时心情大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被人制裁一般。
“所以说你拜的是女师？我娘？”他继续琢磨，“可我娘为何好像不知道这枚玉佩的事儿？倒是迟晦叔记得，说当年我爹把这块玉给了个小丫头......?”
莱俪也觉得很有些古怪，但她潜意识里，基本已经相信身下之人确实是楼兰将军的独子，冠西侯世子了。
“你娘叫什么？”“你师娘叫什么？”
两个人一阵思索后，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周煦扬眉先道：“我娘覃若水，与我爹伉俪情深，自楚京相识，而后不论西征都兰还是平乱西域，都是携手并进，夫妻双强！”
这样听来还真挺符合。莱俪将信将疑道：“我师娘叫周树暖。至于有无丈夫儿子，她从未提起。我只知道她确实和楼兰将军府有关系。”
周煦一听乐了，“那必定是我娘了！我爹大名叫周立寒，就是‘鸷鸟立寒木’....算算，你应该听不懂。反正这俩名字很登对儿，肯定是我娘的化名了！”
莱俪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回想起八年前在罗布泊东郊，遇到的确实是师娘和一个高大健壮的俊朗男人。
和这小子说的夫妻双强，对上了。但要说伉俪情深，又好似少了那味儿。
“不是我说，你真的不记得我这张脸吗？”周煦看出她还在思考核对，有些受伤地指指自己：
“在赴楚途中，咱们肯定打过照面吧？人人都说我生得俊，尽取了爹娘的美处。你竟然对我没半分印象？我可是看一眼就记住你了！”
“......，”莱俪无语地丢给他个白眼，“我们楼兰遍地都是俊男美女！你这样儿的，在我看来就是平庸得扎眼！”
周煦痛心疾首地啊了一声，但立马又把自己哄好了：“能得楼兰美人儿一声平庸，那说明我已经算生得好看了！”
莱俪：“......。”
师娘怎么会有这么个又自恋又跳脱不正经的儿子？
“话说，咱俩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儿暧昧了。”周煦又发现一个华点，瞧了眼骑在上头的莱俪，笑嘻嘻地：
“你是不是怕我跑了？放心，既然你是我爹娘的徒弟，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打算去哪儿？要不要跟我回伊犁，去见我娘？”
这个提议倒真让莱俪有些心动。
三年半，前最后一次见到师娘，师娘说她已经把当家的武功本事都教给她了， 至于能精进到何种地步，就全看她自己。
至于大楚文化，西域与中原如今往来密切，她在王宫里能看到的楚人书不少，只是更加需要有针对地读，读完来找师娘探讨解惑。
师娘倒也没有多瞒她，就是说要随楼兰将军北迁伊犁，也无法再继续教她精进了。
“那这俩货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哼了声站起身，暂且放过他。朝前头倒地七扭八歪、半死不活的两个男兵努嘴。
“你之所以在他们面前藏拙和隐瞒身份，是担心他俩和要截杀你的人有关，派来玉门关探你消息的？”莱俪这下便明白过来。
终于被理解了，周煦起身作感动状：“可不是！我怎么可能包庇商队夹带蚕种？这就是他们故意扣给我的罪名，逼我抬出真身份来脱罪！得亏是刚好见到你，一认一个准，还恰好有这等渊源！”
莱俪呵呵一声：“我若是个没有身手的正经公主，那你不是照样要暴露？”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被俩男兵带来胡杨林时，这小子也即刻装不住了。
“瞧你这话说的，若没有身手，你能一路从歧州跑回来？”周煦动手解开身上的军装，肯定不能穿着这身接着走了。
他又嚼出些细节来：“...正经公主？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要被送去给皇上的王姬么？我应该不会认错啊，你和其他那些美人儿不一样。”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莱俪自嘲一笑，并不多解释，“队伍里王姬也有两个呢。你焉知我是哪个？”
周煦刚脱得只剩中衣，倏地凑近她的面庞，仔细打量。
立体骨相勾勒着中原鹅蛋脸的轮廓，双眸如同罗布泊水般碧蓝，浓密的睫毛如星月交织。鼻梁挺直似希腊雕塑，鼻尖却带汉白玉的温润，饱满双唇透出西域艳色与水乡柔粉。其肌肤如蜜、乌发如瀑，发尾翻卷着自然的浪花。
她的面容，是将大漠孤烟与烟雨楼台凝成惊心动魄的和解。即使沾上了尘垢也难掩其色。
“你瞎啊凑这么近！”莱俪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扇掌过去。
“你长得一半一半儿的，既是王姬，那只能生母是楚人了。”周煦霎时回过神来及时避开，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判断道：
“据我所知，楼兰王只有过一个楚人妻妾。已故王后就是楚人，前西域都护使的女儿来着。后来西域诸国叛乱，都护使自裁，楼兰王后么......”
莱俪突然大怒：“你猜我身份就直接猜，没问你说这些陈年破事儿！”
周煦投降省流：“所以你是前楼兰王后的独女四王姬莱俪！”
“呸，我也没真让你猜我是谁，都被你带偏了。”莱俪仍然不愉快的样子，“我是问你，这俩登徒子怎么处置！”
“就丢在原地呗，反正是你打的他们，不是我。他们就是回禀，幕后主使也搞不懂。”周煦弱弱地说。
莱俪哦了声，直接头也不回地往胡杨林外走。
周煦忙跟上，亦步亦趋的：“所以你去哪儿嘛，应该回不了楼兰吧？跟我上伊犁呗？还是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反正不去楚京就对了。”莱俪憋闷着气，生硬问，“你回伊犁作甚？就不怕被人发现，让师娘他们被皇帝怪罪窝藏你，抗旨不入京？”
周煦也头大：“怕啊，但跟你一样，我也觉得不去楚京就对了，至于后面打算，再走再看。哦，你为啥逃婚来着？”
并没有把她前面提过一嘴的‘为了楼兰霸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