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宪五年，大楚西征军到达都兰，打仗正式拉开帷幕。
治宪六年，大楚西征大败都兰的捷报传回京师。帝大喜设宴，然于席间病发。十日后传位太子霆，退为太上皇。新帝定年号景曌。
何屠户对都兰国都城不感兴趣，带着些将士们待在船上，虎视眈眈。
他让周立寒、程万里和秦箬等人进去都兰王宫，并约定好紧急讯号。万一有什么不对，他直接就可以指挥船员开炮轰过去。
岸边守着的都兰军都退避三舍，大楚西征军昂首挺胸地下船站岗。
“你怎么也不去？不急着见你家丫头？”何屠户斜瞅向也没下船的陈医娘。
“我去了谁带立寒的娃？你们这些臭男人？”陈医娘正抱着一岁多的小周煦逗弄，嫌弃撇嘴。
“这地儿给我感觉充斥着病的味道。听说这里庸医很多，万一我去了忍不住给人治病，指不定还拿我当是巫女，抓起来烧咯。”
何屠户侧目：“你就不怕你丫头也病了？”
“怕啊，但我这心呐，也受不了。”陈医娘浑身的暴躁和矛盾，“病了不也得带出来回船上治？没病我进去干啥？算了，让我缓缓，先让他们年轻人见面吧。”
何屠户嗤声：“你还嫌大周养女儿怎么养不好呢，捱看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哪有亲娘怕见女儿的。”
“大家都没养好，就你养得好，成了吧？”陈医娘拉着周煦的小胖手拍他后脑勺，“没有一个孬种，全都是不要命的狂徒！”
“所以捱家小乔还是当普通人就好了，不操心......”
都兰现任女王维奥莱塔要求面见周立寒，其他人不要进宫。
但周立寒这时候有足够的底气提条件。不仅何屠户等人在外头盯着，她和程万里也是带了锦衣卫和冲锋军跟来的。
她自己进宫，可以。但必须要先见到陈瑰意和项霖，见不到免谈，见到了但人如果情况很不好，那也免谈。
侍者表示陈瑰意就在女王身边，要见她就要去女王那里。
“那先去见我大楚的恬王殿下吧。”维奥莱塔非要玩这种捆绑，周立寒也不会退让。即使跟陈瑰意更亲，“恬王不会也在你们女王身边吧？”
侍者摇头：“那倒没有，楚国恬王有专属的居所。”
有多专属？周立寒狐疑地跟侍者前往，越走越偏越走越幽静，直到王宫深处的一排矮房。
“他一个人住在这么偏的地方？”周立寒的话音逐渐冒出寒气，“现在是大中午吧？他这里一点儿光都照不到！”
终日不见暖阳，这两年得过得多么压抑痛苦？甚至会让他的身体变差！
侍者低头：“这位殿下原本住在更好的地方，帮助女王陛下处理政务。但因为他之前使几位公爵反目成仇，还让隔壁奥兰国撕毁了与我们的契约。因此女王陛下严禁他再接触任何人，除了她自己。即使使我们送餐，也只可放置门外，不允许与他对话。”
“......什么时候的事？”侍者说得一笔带过，但周立寒知道这话里究竟蕴含着多大的信息量，“他搬到这里多久了？”
侍者答道：“大约半年前吧。你们能那么顺利地从我们南边海岸杀进来，就是因为奥兰国对我们毁约了。这都是拜你们的这位殿下所赐呢。”话音虽然谦卑，但无可掩藏地透着责怪和怨恨。
周立寒说不出话了。
“那女王多久会来一次？”
“不固定。有时候隔天来，有时候一个月也不来。”
“那陈瑰意可以来看他么？”
“你是说陈乐师？哦，不可以，女王陛下最禁止他们两个见面。如果谁疏忽让他们见到了，是要抓去砍头的。”
送她到那房子的门口十步，侍者不再走了，只是把钥匙给她自便。
周立寒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钥匙，心中五味杂陈。
“吱呀——”
周立寒小心地推门走进这间散发着淡淡霉味的房中。霉味是位置和天气造成的，但里头依然飘着这屋子居住者带来的特有的沉木香。
左右张望一番，便见到最里头的桌边有一个端坐着的背影。
“日兰王还没签署同意书吗？”那背影听见脚步，丝毫没有要回头或回身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用都兰语说，“所以你送我和瑰意回东楚吧。作为报酬，或许可以出兵帮你们让那几座岛改信新教。”
明明他原本绝不是这种说话不看着对方的人。
一番话后，却没有得到背后进来的人的回复。
他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个要求他已经提过很多次了，维奥莱塔当然不是这么容易松口和妥协的人。
只有他做的事情足够让她忍无可忍时，或许才会同意送他回去吧。
亦或许今日是打算来杀了他的呢？
项霖边提笔作画边想到。如果他被杀了，大楚那边会知道么？如果知道了，会....为了他而出兵来么？
周立寒听不懂，几度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好像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或者是怕任何话语在此刻说出来，相较于他这些年的水深火热与苦难，都显得浅薄，苍白无力。
她只能默默地朝他的背影走去。这边似乎是个画室，有独属于大楚的水墨文人画，也有带着文人画风格的洋人画。陈瑰意好像说过，这种叫油画。
都兰的画风跟大楚很不一样，虽然也是浓墨、不，浓油重彩，但好像画得具象很多，更接近真的东西——
墙边那幅最大的油彩人像就是。
那赤色为底的重绣工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骑在马背上挺拔而坚毅，面容....
...一眼就看得出是她。
“别碰脏了，如果你还想知道沃尔沃德将军为什么会背叛你的话。”
项霖能感受到这脚步驻停在自己的右后方，而右后方只有这幅画是维奥莱塔近期没见过的。
他平淡的话音充满疏离和坚定：“如果你再来弄脏或是撕毁我的画，你不仅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背叛你，而且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两位将军离开你的阵营。你身后将空无一人。”
“你在叽里呱啦的在说些什么，”周立寒终于憋出了第一句话来，虽然很不合时宜很没氛围，“听不懂。说楚话。”
“......。”
项霖整个人猛然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