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一个在大多数种族中都十分笼统的概念,龙族也不例外。作为一个以大族群为主体的群居种族,其成员基本都源自最初的五大谱系,赤龙,苍龙,白龙,黑龙,海龙。而谱系之下又以家族继续细分,例如苍龙的三大家族,天丛云,八咫以及八尺琼。这三大家族无论如何细分,最终都是源自苍龙这一谱系,换言之其祖先都是同一个体,所以在理论上,同一谱系下的个体彼此之间都可以以家人互称。
但实际的情况是,由于龙族个体之间可以通过血脉联系来感知彼此的状态甚至是所处的位置,故其对家人这一概念还是有了一个较为明确的界限划分,而比较常用的界限就是能否感知到对方生死这一最基础的血脉联系。这种联系通常只会出现在五代之内的直系血亲和四代之内的旁系血亲以及签订了“血之契约”的对象。
所谓的“血之契约”其实就是将契约双方体内的部分血液分别凝结成两块晶石,只要身体接触对方血液凝结的晶石便可共享其血脉联系,而这种契约目前也只用于成婚的夫妻和处于热恋的情侣之间。
“还没好吗?姑姑。”
赫利俄斯城内的一间小旅馆的房间内,小小正趴在床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仿佛稍微动一下就会引发一场大灾难似的。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此刻的小小,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的紧紧攥住床单,手指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去了。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辉夜的手,仿佛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每一次呼吸,小小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尽管内心充满了恐惧,但小小还是忍不住不断地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好了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明显的紧张情绪。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成了她唯一能够与外界联系的方式,也是她寻求安慰和确认安全的途径。每问一次,她都期待着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让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已经结束了。”
得到辉夜确切的答复后,小小这才睁开眼睛同时依依不舍地放开辉夜的手,缓缓地坐了起来穿好衣服。
“瞧你紧张的,床单都湿了。怎么像个害怕打针的小孩子一样。”
“我怕痛嘛。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小小害羞地挠了挠头。清醒之后再回想起刚才的样子难免觉得不好意思。回过神来,注意到辉夜在一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又未免感觉到了些许害羞。只见辉夜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
“唉,小孩子都发育的这么好了,这能力还真是方便。”
虽说是八尺琼一族的巫女,但身材焦虑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困扰着辉夜。之前留短发的时候她就经常被陌生人扣上“清秀的小伙子”这顶帽子,更有甚者还会以简洁的二字词语来称呼她。尽管她致力于解除误会,但这种误会无疑也是对她女性魅力的极大否定。
“虽然我很想帮姑姑你解决这种困扰,但我答应过爸爸,不能把有关祂的能力私自用在其他人身上。”
“哈哈哈哈,没有啦。虽说我确实很羡慕她们,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只会影响行动。倒不如说早就习惯了。”
辉夜笑道。但这也只是嘴硬罢了,作为八尺琼一族同辈的武力代表,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要靠魅力而不是武力来征服那些男性。
“话扯的有点远了。说回正事,一会儿想去吃什么?甜品还是正餐?”
“泡芙和提拉米苏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
“大晚上吃这么多甜品,不怕发胖吗?”
“哼哼,就算吃的再多小小也能把身材变回来。”
“你呀。”
夜色渐深,夜风将老树上的新叶吹得沙沙作响。但赫利俄斯城就如它的名字那样,连黑云都没有将其摧毁的灯火自然也不会因为夜晚而熄灭。倒不如说,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个不起眼的铁匠铺内,女人刚刚将梯子架在铺子旁的仓库里,这费了她很大力气。女人的身材矮小臃肿,还有些驼背,面色枯黄,脸上也满是皱纹,样子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常年拾荒的老太太。她费力地搬起一只脚放到梯子上,短小的四肢每爬上一节梯子都仿佛是在做引体向上。历经千辛万苦,女人爬到了梯子的顶端,她抬起手摸向天花板上的图纸,蜡黄粗糙的手指在已经掉色大半的图纸上来回反复,泪水从眼窝顺着泪痕缓缓流下。
这些图纸的标注包罗万象同时也千奇百怪:三零五型炼金燃料转化炉,七七二型卢恩发电机,符文合金外框,便携式魔力驱动防蚊装置,复合式压缩口粮……这些数量堪比小孩子贴纸数量的图纸都是她丈夫未完成的“杰作”。而如今斯人已逝,这些天马行空的作品恐怕也难以问世。
女人浑身颤抖着将其中的一张撕下,此刻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丈夫离去后的无数个日夜里,身为妻子的她都恨不得一走了之去冥府陪伴她那孤独的丈夫。但同样,作为一个母亲她还不能这么做,最起码在她那尚未成家立业的儿子能独当一面之前。就这样,心灵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内耗使她变成了这般憔悴的模样。
忽然,铁匠铺的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劲的夜风,把那勉强架设好的梯子吹得吱吱作响,开始摇晃。突如其来的摇晃让分心的女人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或许是顺其自然的心理,以为会就此结束的女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都没有叫喊。她觉得这或许是远在某处的神明大人知晓了她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想帮她了结。
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并不奇怪,因为她自打听到丈夫死讯的那天便承受不住打击。换言之,她已经疯了。
“小心。”
危机时刻,一双稚嫩的大手从背后拖住了女人。随后又将她抱起,如往常一样小心地放在了地面上。
“妈,还要我说多少遍。您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工作了,很危险的。”
说话的人是女人正值青年的儿子,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身高以及出色的天赋。
“如果我不去工作,咱们拿什么买面包,拿什么活下去!”
“金叔不是给了我们不少补助嘛,咱们以后完全可以靠他们不是吗?”
男孩儿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现实的状况。父亲离世,父亲的朋友都来接济。他那不算成熟的心智看来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得到的却是母亲的一记耳光。
“你难道想依靠别人活一辈子吗?靠着别人的施舍和救济走完余下的人生吗?明明有着健康的身体却希望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吗?你记住,今天你能得到这些全是因为你是矮人铁匠莱特的儿子,可总有一天你要做你自己!莱斯,给我收回你的话!然后去向你的父亲,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磕头道歉!”
女人愤怒又悲伤地嘶吼道。与生俱来的性格让她不甘心一直接受别人的救济,更不允许他的儿子成为一个废物!
“……”
莱斯捂着脸一时沉默无语。正当周围的气氛即将彻底凝固的时候,大门又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裹着深色头巾的老妪,手里还拎着一个编织篮。
“你们母子又吵架了?”
老妪名叫温妮莎,是住在母子二人隔壁的邻居。她见状一边询问道一边拄着拐杖走到母子二人的中间。
“温妮莎奶奶,您怎么来了?”
“没卖出去剩下的蛋糕。看你们家没亮灯就来这边看看。”
温妮莎将手中的编织篮递给莱斯。莱斯则瞟了一眼母亲的脸色,又联想起刚才的话,便也没接只是搪塞了几句客套话。
“孩子长大知道客气了,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奶奶手都要酸了。”
“莱斯。先送温妮莎奶奶回家吧。”
见刚才还一脸怒相的母亲突然发话,莱斯像是全身被电流钻过了一样。他低声答应一声,便准备扶着温妮莎奶奶出去。而一旁的温妮莎也似乎有些理解也没再多说什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便配合着转身出门。
路上,一向和她相谈甚欢的莱斯这次一句话都没说。温妮莎不止一次尝试着咳嗽几声来引起这孩子的注意,让他把话说出来。多次尝试无果后,温妮莎先开了口。在快到家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语重心长的说到:
“我第一眼去你们家看见你母亲的时间我就知道,她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是个要强的人。不想白白接受别人的帮助,更不能允许让其他人瞧不起自己。”
见莱斯还是不肯开口,温妮莎便顺着继续说到:
“凭我对你母亲的了解,她是不想让你永远活在‘英雄莱特的儿子‘这个阴影下,而是想让你成为你自己。就像你小时候经常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像你爸爸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至于陌生人在提及莱斯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想起你这个矮人,而不是以‘莱特的儿子‘作为称呼。”
一番话后,莱斯的脸上明显没有了先前的失落与不解,他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看起来是在反思。温妮莎见状也想再添把火,让这孩子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可刚想开口却被远处灯光下一个久违的声音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