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本官也没办法!
事实证明,完全不把九族当回事儿的人终究是少数。
大多数人在面对九族消消乐的威胁下,都恨不得把所有责任全部甩到队友身上。
只是这些人一交代,事情的走向就逐渐变得麻烦起来。
互相攀扯起来的人数之多,即便是做梦都想要劳工的杨少峰都暗自咂舌。
三万多人。
整场税吏案被牵扯进去的官老爷差不多有五十多个,其中有三个知府、两个知州、十四个知县属于被直接牵扯进去的,还有四十来个倒霉蛋虽然没有被直接牵扯进来,但是因为上奏本替人求情,又或者是因为上奏本弹劾杨少峰“与民争利”,最终也被卷了进来。
至于被牵扯进来的乡贤士绅们就更多了。
三百多个直接参与的,六七百个间接参与的。
这些人再加上他们的亲眷,整场税吏案的牵连人数直接高达三万一千二百七十七人。
面对如此惊人的数字,哪怕是杨少峰也感觉笑不出来了。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朱标斜靠在躺椅上,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四个大字。
“按理来说,这些官老爷也好,乡贤士绅们也罢,起码都是读过书的吧?”
“孤不奢求他们有多么正人君子,也不奢求他们能多仁爱百姓。”
“可是最起码的道德廉耻总该有吧?”
“可是他们这……”
朱标死活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个儿读的圣贤书,和他们读的圣贤书,难道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不对呀,市面上的四书五经都是一样的东西,除了印刷水平有高有低,装订水平参差不齐,内容可完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即便是向来不太把百姓当回事儿的胡元朝廷,教授的也都是四书五经。
难道是四书五经出了问题?
“而且,其中有一个知县,是跟着我爹打天下的老兄弟。”
朱标满脸苦涩的说道:“当年他的家人都因鞑子和乡绅的欺压而死,跟鞑子打仗的时候也敢打敢拼,硬是以一介书生的身份杀敌十余人,后来还是因为官员不够用,而他又读过书,这才调去做了知县。”
“小弟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也能卷进这场案子里。”
“难道做官真能改变一个人,让他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父母妻儿的深仇大恨?”
瞧着朱标全然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杨少峰不禁笑了笑。
“汉朝时期的阀。”
“唐朝时期的世家。”
“宋元之后的士大夫群体。”
“这些人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所有人的梦想都是恢复汉唐时期门阀世家的荣耀。”
“或者说,他们更希望恢复家学为官的时代。”
“把控住上升的通道,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永远高人一等。”
“这不仅仅只是那些乡贤士绅们的梦想,同样也是官老爷们的梦想。”
杨少峰满是嘲讽的说道:“无论这些官老爷之前是什么样儿的出身,都不妨碍他们自动加入这个群体,成为其中的一员。”
“就比如殿下说的黄川。”
“父母妻儿的深仇大恨,在他看来已经报了,毕竟当年的仇人已经死光了。”
“现在的这些乡贤,有人把女儿嫁给他续弦,有人把女儿送给他做妾,这可都是他的岳父亲人,都是一家人。”
“对比起活在过去,难道不是儿子的未来更重要?”
朱标微微摇头。
“太快了。”
“哪怕他晚几年再变个模样,小弟还能勉强接受,可是他这……”
“这才多长时间?”
“更何况,他原本是痛恨那些乡绅和官员的,现在却跟他们混……”
没等朱标的话说完,杨少峰就直接摇了摇头。
“以前他是没了父母妻儿的倒霉蛋。”
“现在他是官。”
“学好不容易,学坏还难?”
“人啊,第一次去花船喝花酒会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等到第二次去的时候,姑娘们都得劝他们多喝酒,多听曲儿。”
略微顿了顿,杨少峰又左右打量一眼,低声道:“殿下要是不信,大可以去秦淮河上的花舫转一转,看看有多少读书人去花船上听曲儿,又有多少官老爷们流连其中。”
朱标愣了愣,低声道:“晚上去看看?”
杨少峰嘿的笑了一声道:“殿下要去可以自己去,带上二皇子和三皇子也行,臣惧内,就不去了。”
朱标嗯了一声,一边暗自琢磨着一边说道:“那行,小弟自己看着安排。”
杨少峰嗯了一声,又似不经意般问道:“这次卷进税吏案的官老爷和乡贤士绅们,岳父大人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朱标瞥了杨少峰一眼,答道:“我爹的意思是,拨两万去登州府,剩下拨往北平和永平。”
略微顿了顿,朱标又继续说道:“对了,先有犁头案,后有孙古朴造反案,再有空印案和黑煤窑案。”
“现在又多出来一个税吏案。”
“总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姐夫就没点儿什么想法?”
杨少峰微微一怔,奇道:“想法?什么想法?”
朱标试探着说道:“就是怎么解决这种破事儿,或者说该怎么防着这种破事儿再出现?”
被朱标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笑,是因为朱标太过于天真。
哭,则是因为朱标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这种问题是本官说解决就能解决掉的?
别说在大明时期,就算再过上几百年,这种破事儿一样层出不穷。
如说月亮很圆的大漂亮,阶层玩的那叫一个分明。
底层的快乐教育,大部分人甚至连日常的计算都得依靠计算器。
上层的精英教育,各种乱七八糟的课程简直比兔子家还要卷。
至于说兔子家?
兔子家的情况只能说相对比较好一些。
毕竟还有一个不怎么出名的泰山会。
这些人搞这玩意儿出来,表面上是为了生意,实际上呢?
尤其是兔子家的思想还偏向于“为儿孙多积攒家业,哪怕败家也能多败两年”。
也得亏他老人家的思想还在,留下的底子还在,有各种调控手段,不至于像大漂亮一样彻底失控。
直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杨少峰才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臣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甚至连预防这个问题的办法都没有。”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摆脱科举,或者说,让“家学为官”这四个字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