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的京兆府,暑气尚未全然消散。
街边的垂柳无精打采地垂着,连那蝉鸣都透着几分倦怠。
京兆府知府衙门后院内,却一片热闹景象,下人往来穿梭,忙着准备宴席。
刘敞,身为永兴路安抚使兼京兆府知府,身着一袭藏青色锦袍,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腰间系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身姿挺拔,神色间尽显威严。
他负手站在厅中,不时望向门外,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的客人。
“大人,欧阳大人到了!”小厮匆匆进来通禀。
刘敞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大步迎了出去。
只见欧阳修身着月白色长袍,头戴黑色儒冠,他正值壮年,步伐稳健走了进来。
“欧阳兄,可算把你盼来了!”
刘敞老远就伸出手,热情地招呼道。
欧阳修笑着拱手回礼:“刘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两人携手走进厅中,分宾主落座。
这时,又有一人匆匆赶来,正是永兴军转运使赵瞻。
他身形略显清瘦,身着深灰色官服,神色间带着几分干练。
“让二位久等了,公务缠身,来迟一步,还望恕罪。”
赵瞻一进门,便连连拱手致歉。
刘敞笑着摆摆手:“赵兄客气了,快请坐。今日难得相聚,可要好好畅饮一番。”
三人寒暄一番后,酒菜陆续上桌。
刘敞端起酒杯,说道:“欧阳兄此番赴任,一路辛苦,刘某今日略备薄酒,为兄接风洗尘。”
欧阳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刘兄这美酒,可真是香醇,一路奔波,许久未曾品尝到这般佳酿了。”
几人推杯换盏间,话题渐渐转到了西疆局势上。
刘敞放下酒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欧阳兄,如今环庆路的榷场关闭,那西夏贼子李凉祚怕是明年又要不安分了。
秦凤路在永兴路前方首当其冲,你可是要多加提防啊。”
欧阳修轻轻摇头,微笑道:“刘兄,军政之事,我确实不太熟悉。
我到了秦凤路,只需安排好钱粮便是。
至于主持对外征战事宜,自有能人。”
刘敞微微一怔,惊讶道:“欧阳兄莫非说的是那位被官家外放的 忠诚伯爵徐子建,徐公明?”
一旁的赵瞻也露出好奇的神色:“这徐子健,听闻是嘉佑六年的文魁,不曾想,居然还有帅才?”
欧阳修摸了摸胡须,眼中满是得意之色:“这徐子建,乃我大周朝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
九岁便写下《治黄河九疏》这样的治国之策,十几岁就在官家的支持下组建了登州水军,把那辽国的水军压得喘不过气。
以他的才能,对付西夏贼子,定然不在话下。我和他受官家之命,前往秦凤路开拓河湟。
日后一旦收复河湟,那西夏若是敢来犯,我大周军队便能让其腹背受敌。”
“有此人才,真乃我大周之幸!”
刘敞和赵瞻对视一眼,欣慰地点点头。
刘敞微微皱眉,一脸无奈道:“若是明年西夏贼子来袭,陕西四路的粮道必定吃紧。”
赵瞻作为永兴路的转运使,对此感触颇深,无奈地摇了摇头:“汴京朝堂为了应付西江战事,每年都要从汴京调拨上百万担军粮到京兆府转运。
可这三门峡河道凶险,每年从水陆运送过来的粮草,损耗极大,耗费的钱粮怕是运到西疆粮草的一倍之多。”
几人正说着,一个小厮匆匆进来,禀报道:“大人,黄河河工营都水丞高尚求见!”
刘敞眉头一皱,不悦道:“没见我正和欧阳大人谈事吗?让他回去等着。”
一个小小的核工营水丞,居然敢来打扰自己的雅兴,真是不识趣!
欧阳修连忙劝道:“刘兄,这高尚我曾听闻,前几年治黄河时出了不少力。
今日前来,怕是有要事,不如见见?”
刘敞犹豫了一下,看在欧阳修的面子上,点了点头:“去,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高尚走了进来。他身着朴素的青色布衫,虽然面容略显疲惫,但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他规规矩矩地向众人行礼:“见过刘大人、赵大人、欧阳大人!”
刘敞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来何事?如今七月,河道水多,并不适宜清理河道,你这小小河丞,是谁派你过来的?”
高尚恭敬地拱手道:“回禀刘大人,下官乃是奉秦凤路安抚副使徐大人之命,请求刘大人和赵大人协调钱粮,安排人手清理渭河水道。
徐大人带着登州水军的战舰,渭水河道若是不清理,恐怕通行不便。若是回头西夏贼子攻来,怕是有所不利。”
“哦?是徐公明派你来的?”欧阳修有些难以置信,“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徐公明这会才刚从汴京出发吧,你怎么就先来到了京兆府了?”
高尚回答道:“回禀欧阳大人!下官五月中旬就收到徐大人的命令,前往黄河河道清理暗礁。如今洛阳至三门峡河道暗礁已经清理完毕!徐大人如今想必已经到了洛阳。”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将三门峡的河道暗礁清理了?就凭你河工营那几千人?”
刘敞几人一脸震惊,眼中满是怀疑。
欧阳修却来了兴致,追问道:“说说,你们是怎么凭借几千人就将三门峡那边的暗礁清理了?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吧!”
高尚微微低下头,谦逊地说道:“回几位大人,下官按照徐大人定下的办法,先用猛火油猛烧黄河上的暗礁再用凉水浇到石头上,借着使用朝廷调拨的火药,将焚烧过的暗礁炸毁。”
欧阳修听着,不住地点头,一脸欣慰道:“高水丞你虽说得简易,不过要想两个月将三门峡上那些暗礁清理完,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高尚神色一黯,略带羞愧地说道:“回禀欧阳大人,河工营死了十多个弟兄。不过徐大人已经承诺会请求朝廷给予抚恤。”
“他们都是大周朝的功臣!老夫回头也会上奏陛下,让朝廷多加抚恤。”欧阳修感慨道,眼中满是敬重。
刘敞从高尚的话中确认了三门峡暗礁被清理,不禁大喜:“好好好,高水丞你和徐大人立了大功!这下从汴京走水路运粮过来,损耗至少能减少一大半!”
得知三门峡水道被清理,刘敞和赵瞻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盘算。
这河道早清理晚清理都得清理,早点清理,还能落些好处,两人打定主意稍后便写秘奏,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
毕竟,这高尚和徐子建清理了黄河三门峡水道的功绩太大,若是支持他清理渭河水道,能分润到一点,那也是意外之喜。
“多谢两位大人!”
得到刘敞和赵瞻两人的支持后,高尚转向欧阳修,恭敬地行礼说道:“欧阳大人,临行前徐大人指示,若是见到欧阳大人,便听从欧阳大人的安排!”
欧阳修摸了摸胡须,笑骂道:“我岂是贪功之人,罢了罢了,老夫便跟你去河工营看看你们是如何清理这河道。”
说罢,便站起身来。
刘敞见状,连忙说道:“欧阳兄,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明日再去?”
欧阳修摆了摆手:“朝廷大事岂能耽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看看这河工营有何能耐。
刘兄,你就不必相陪了,我和高水丞去去就回。”
刘敞无奈,只好叮嘱道:“那欧阳兄万事小心,若是有需要,尽管派人来告知。”
欧阳修点点头,和高尚一起离开了京兆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