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殿中央的香炉升起袅袅炊烟，缭绕于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柱之间，透露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安静和威严。
成瑞帝落座于金丝楠木所制成的书案后，盯着呈上来的那两本账簿，眉头高高隆起，沉声道：
“近乎一模一样的账簿竟然在户部库房里待了这么久，竟无一人上书请求查清？好啊，户部竟是如此办事？”
宋群青能够得知的消息，成瑞帝自然不会不知道。
要不是世家势力庇佑，这些人怎么敢明目张胆做出这样令人贻笑大方的账簿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扫了眼被赐座在一侧的宋群青，眼神锐利：
“宋卿，你带着这两本账簿过来，应该不只是给我看账这般简单吧？”
成瑞帝和宋群青做了一年多的君臣，私下又经常书信往来，他对宋群青的行为处事都颇为了解，知道他此次前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告状。
“陛下圣明。”宋群青笑着给他拱手行礼，“王大人将主持查账之事交由微臣负责，微臣定当尽力负责。”
宋群青顿了顿，才接着道：“只是库房内存有五千余册账簿，其中类似陛下手中的账簿恐数不胜数，若是全盘通查下来，恐怕须得耗上一年半载。”
“听你这话，难道你是有更加省时的方法？”成瑞帝颇有兴致地看向他。
宋群青微微颔首：“若陛下能容臣一试，微臣可用一种全新法子简化账目，能给查账的户部众官员省下不少时间。”
成瑞帝眉毛微挑，似乎对他的方式十分感兴趣，轻轻挥了挥手，示意立于身后侧方的余朝恩取了笔墨给宋群青。
看着自己和皇帝之间遥远的距离，等写完之后还要由太监再呈上去，宋群青顿感不便，大着胆子提议道：“微臣可否上前为陛下演示？”
话音刚落，一直低眉垂首捧着笔墨的余朝恩呼吸一滞，朝着宋群青而去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给还是不给好。
他用余光观察着成瑞帝的反应，见对方点了头后才折过身子，将笔墨放置在了书案的外侧，也好让宋群青直接书写。
“有何不可？过来吧。”
宋群青见状抬步上前行至书案前，提起湖笔在白纸上迅速写下两组截然不同的墨痕。
一组熟悉的汉字数字：“某县田赋叁万壹仟柒佰贰拾捌石”，这也是是扬朝上下账簿统一的计数方式。
而另一组则是阿拉伯数字：“某县田赋石”。
虽知道这是十分新奇的计数法，但成瑞帝在看到这些奇形怪状的陌生符号时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宋群青知道这种符号对扬朝人而言很是奇怪，便细致地轻声解释道：
“陛下请看，这是西域的计数之法，这些符号名为“阿拉伯数字”，仅用十个符号便可表示任意大小的数……”
边讲解，他边在纸上写下从0到10的数字：“就比如刚才我所写的三万一千七百二十八石，仅用五个数字就可表示。”
成瑞帝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紧紧盯白纸上那些“阿什么数字”，语气略带疑惑和好奇：
“计数是简便许多，可这东西真能给查账省时间？”
一侧的余朝恩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宋大人平日里最爱研究一些新奇玩意儿，他听着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宋群青摇了摇头，“这阿拉伯数字最优越之处在于计算之上。”
见成瑞帝眼中闪过几分困惑，他笑道：“那就请陛下用账簿里头的账给微臣出一道题，等微臣解答之时陛下自会清楚了。”
一听到还能对宋群青和他的新计数法进行考核，成瑞帝一下子来了兴致，翻开手边的账簿，随意找了处账目询问。
他特意选了数字较大的两组税收让宋群青计算，念完后便笑着看他计算。
原以为这组数字肯定能难住对方，可不曾想宋群青几乎在三息之内就把最终的答案算了出来。
看着嘴角含笑的宋群青，成瑞帝眯了眯眼，亲自计算了起来，得出的答案竟然和宋群青的分毫不差。
“你再演示一遍给朕看看。”成瑞帝起身俯首，看着宋群青将他念出的用阿拉伯数字表示，而后用算式一点一点算给他看。
成瑞帝盯着纸上的几个简洁明了的数字，半晌不语。
他抬起头看向宋群青，面色渐显赞许：“此法确实便捷省力，若账簿以此法记录，确实可以大大减轻核对之苦。”
“陛下明鉴。若户部全部采用此法，不仅可使账目清晰明了、计算便可，更可以减少错漏之处，以杜绝某些官员利用账目徇私舞弊。”宋群青意有所指。
成瑞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目光转冷，显然是想起了书案上还躺着的两本账簿。
他从龙椅上站起身，背着手在勤政殿内踱步良久，才又开口道：
“此法确实可行，只是这计数法毕竟是西域之物，扬朝内未成其势，恐怕官场和民间未必愿意学这些新花样。”
“陛下所虑是极，只是凡事贵在循序渐进。新计数法可在户部试点，待成效显着，再推行到地方和民间。”
宋群青垂眸朝他行礼：“新计数法简单易学，只需稍加指导，人人皆可学会。”
他从怀中掏出自己两年前给清河县友人准备的算学笔记，将其呈给了皇帝：
“陛下请看，这是微臣几年前初步接触西域计数法后所记录笔记，家中十岁弟妹学习不过两年便已熟能生巧、举一反三了。幼童尚且能做到，那成人自不用说。”
成瑞帝接过书籍浅浅翻阅了几下，发现这笔记记得倒是简单易懂，到时候可以送去几位皇子那边，让他们也学一学。
宋群青见他反手将自己的笔记塞到一堆奏折当中，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几下，这位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咳咳……”成瑞帝单手握拳轻咳几下，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