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蓁熹在榻上躺了两日,任由北翊公主如何劝说,她都要下了榻来走动。
吴正烽摇了摇手中的蒲扇,叫来了北翊公主,“由她去吧。”
苦涩的药汤饮尽,慕蓁熹在屋内缓慢移动着。
半敞开的窗户处袭进来丝丝凉风,她将窗户推得更开了些,外间在下雪。
“怎么站在风口处!”公主急步上前,着急得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慕蓁熹身上。
见慕蓁熹回了头,公主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僵硬着要取下大氅,“我、我是担心你着凉……”
慕蓁熹轻轻拍了拍公主的手背,“无妨,很暖和。”
大氅带着公主的温度,让慕蓁熹的身体被小火炉包围了起来般。
被接受了好意,公主露出笑容,“雪有什么好瞧的,回炉子变坐着吧。”
簌簌落地的鹅毛大雪,承载着太多太多的记忆。
慕蓁熹伸手接住了一片鹅毛,“我记得那年四公子跟着公主一起回北翊时,路上的雪还未曾化。”
提到这个,公主可就有太多可聊的了,“岂止是没化雪,行至半途,还下了一场大雪呢,我记得那雪到淹没马儿的蹄子呢!”
“啊,路挺难走吧?”
“不记得了,但是在暴雪中,我抓住了逃兵。”
“逃兵?”
“就是我的夫君啊,那时候我们互相看不上对方,可是他竟然敢逃哎,本公主都没嫌弃他呢!”
吴正烽的声音突然从她们背后响起,“真的?我记得那时候公主都是拿鼻孔看着我的。”
“呀,夫君!”公主跳着往吴正烽身边去,脸上一片酡红。
慕蓁熹也记得,当初传闻北翊公主嚣张跋扈,吴正烽为了躲避这场和亲,还故意留宿青楼,败坏自己的名声,北翊公主更是与吴正烽打的不可开交。
短短几年的时间,竟然让两个相看生厌的人,都转变了性子,变得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恩爱非常。
吴正烽心有灵犀地揽住妻子的手,扬了扬手中的药包,“娘娘无事,便来自己煎药吧。”
公主推了下吴正烽,带着他在炉边坐下,“她伤还没好呢,你就支吩她做事情!我来煎药便是!”
说是要慕蓁熹自己煎药,但吴正烽已经把药放进了药罐中,“总要让她做点什么。”
知吴正烽的用心,慕蓁熹抬脚过来,在炉边坐下,“四公子是为了让我心中好受些,特意给我安排事解闷。”
吴正烽平静地道,“我是心疼某个善心泛滥的人,事事都要抢在前头。”
“啊,夫君你心疼我,好开心!”公主撒着娇,把头埋进了吴正烽怀中。
慕蓁熹微微别开脸,若无其事地往火堆中添了根柴火。
她想,北翊公主一定是爱惨了吴正烽,不然也不会因为吴正烽的缘由,便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而吴正烽救下她,是因为吴正珩。
说实话,慕蓁熹从未想过,他们兄弟之间竟然还有联系,而且感情还十分深厚。
夫妻两人腻歪够了,一人正襟危坐,一人红彤了脸颊。
慕蓁熹随手端起茶杯递向公主,得了公主一声道谢。
旁边的吴正烽瞧了一眼公主,这让公主更加娇羞了,恼怒地捶了下吴正烽的胳膊。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慕蓁熹自然不清楚,好在吴正烽开口了,“娘娘别被她骗了,她平日可不是这样温柔的女子,彪悍得很呢!”
“夫君!你别败坏我在娘娘心中的形象!”公主吼出了声,又猛然看了眼慕蓁熹,讪笑一声,“我、我一直都很善良友好的,娘娘别相信他!”
慕蓁熹被搞糊涂了,只得转移话题,“你们不用叫我娘娘,我哪里还是什么皇后啊,叫我慕蓁熹,或者喜儿就好。”
吴正烽似不喜慕蓁熹这句话,微微蹙眉,“娘娘自然是肃明的皇后,无人能改变。”
北翊公主也往慕蓁熹身边靠拢了些,“对呀,他五弟对你情深意重,为了保下你性命,在肃明力排众议,你可千万别打退堂鼓。”
“什么意思?”慕蓁熹捏紧了手中的木柴,“肃明朝中一定传开了吧?”
她通敌卖国的消息,肯定传回了盛京,那些大臣们当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向吴正珩施压。
吴正烽冷哼一声,“无妨,只要你与五弟心意相通,没有人能将你们分开。”
北翊公主点着头,“就像我和夫君一样,历尽千辛万苦才修成上好的姻缘,你们只要挺过了这一关,定然是成为神仙眷侣的。”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特别是还在北翊边境处,慕蓁熹根本就没有心思考虑与吴正珩之间的情长情短。
她心心念念的是这场战争。
“你们这么帮我,不怕北翊的皇上知晓吗?”慕蓁熹试探着问。
北翊公主一点都不在乎,直言道,“风相不在朝中,我那父皇连傀儡都做不明白,迟早要亡国。与其把江山交给我那几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皇兄手中,还不如给吴正珩呢,至少吴正珩是一位明君。”
明君?
慕蓁熹竟然听到别人称吴正珩是明君?
她哑然失笑。
这位北翊公主,倒是和想象之中的骄横跋扈完全不相关,言谈举止反倒像是没有经历过宫斗算计、被宠爱着长大的。
听着北翊公主讲那几位皇兄的不堪大用,慕蓁熹瞥见吴正烽慢条斯理地添柴,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大雪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慕蓁熹听了一夜的雪声,次日天一亮就穿得厚厚的出了门。
她不敢往外面跑,怕被有心之人发现她的存在,只在院子里踩着干净的雪。
门前的积雪散落,吴正烽推门而入。
他拍着身上的积雪,将东西递给慕蓁熹,“这年头,反倒是死人的银两比活人的银两还有昂贵。”
慕蓁熹接过这一沓纸钱,“多谢。”
院子的角落处,慕蓁熹点燃了纸钱,在心中默念,“长安,是姐姐拖累了你,你放心,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吴正烽站在她身后,声音苍凉,“北翊与肃明争斗,我与公主夹在中间,两边都是血亲,进退两难。索性离了君都,什么都不做,可这遍地鲜血,终究是让公主心生愧疚,只愿这场恶战能尽快结束,不再有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