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六年，正月初五
去年入冬，京城下了七八场大雪，天寒地冻。这才刚过了年又是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落，为圣凉城披上了一件崭新的银装。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去年年关之际因为钟家的案子牵连了大批官员，户部一小半吏员都涉嫌贪墨库银，抄家灭族者不计其数，京城外的刑场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百姓们完全没有感受到丰年来临，只觉得头顶有一片阴霾笼罩、冰寒刺骨。
朝中权贵的感受比百姓更加直观，他们知道朝堂下涌动的暗流越发汹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
朝廷还在休沐，皇城大内静悄悄的，偶尔能看见太监侍女往来穿梭，值守的禁军甲士巍然不动，守卫森严。
一道坚毅的身影踏入宫门，缓缓穿过宫道，在雪地中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最后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口。
小全子赶忙迎了上来，帮其掸去身上的雪花：
“秦王殿下，陛下正在殿内等您，太子与齐王殿下也在。”
“噢？”
听到他们俩也在，尘风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但神情正常地笑道：
“有劳公公了，麻烦通禀吧。”
“咳咳。”
小全子面朝紧闭的殿门躬身而立，朗声高喝：
“陛下！秦王殿下求见！”
“宣！”
一声回应传入耳中，尘风缓步踏入了御书房的殿门，刚进去就看到了侍立一旁的太子与齐王。
两人都投来了一抹和善的笑意，但太子脸上的笑容总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尘风跪地行礼，朗喝道：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圣躬金安！”
“起来吧。”
尘尧轻轻挥了挥手，轻声道：
“大雪天还让你跑一趟，没冻着吧？”
“谢父皇关心。”尘风笑了笑：“儿臣身子骨健壮，不觉得冷。”
“呵呵，那就好。”
尘尧寒暄几句之后便开始了正题：
“今日召你入宫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合银法，年前你呈上来的折子朕都看了，成果不错，收获满满。
趁着你两位皇兄在场，你再大概讲一遍，让他们心里也有个数。”
“诺！”
尘风客客气气的弯了弯腰，缓缓开口：
“父皇，两位皇兄，此次推行合银法历时半年之久，前后出动六部官吏两百余人赶赴各地。
除北凉道之外，其余六镇十三道总计查处私田近九百万亩，皆乃商贾、权贵侵占百姓的土地。
其中已经有两百多万亩土地归还百姓、重新恢复耕种，查抄、撤职各地贪官污吏多达两千余人，涉案官吏皆有人证物证，按律论处。
依照父皇的意思，兼并私田者只要主动配合清丈土地、缴纳往年逃脱的田赋即可从轻处罚，半年来已累计征收往年缺失的田赋白银三百余万两，正陆续运往京城府库。
据儿臣预估，再有三个月合银法就能推行完毕，介时查出的私田数量应该在一千一百万亩上下。
详细奏折儿臣已经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呈送父皇圣阅。”
“很好，这次外出办差，辛苦你了。”
尘风斜眼瞄了一下两个儿子：
“你们俩都听到了吧？一千一百万亩私田，每一年国库该流失多少税银？更有多少银子流入了贪官污吏、奸商黑商的手里？
如果不推行合银法，十年后又将会有多少土地被富商权贵兼并，五百万？一千万？
那句话说得没错，兼并土地就是在挖我大凉朝的国本！”
皇帝的语气不断加重，尘洛昭的脸皮更是十分僵硬。
他当初查出了多少私田？仅仅一百多万亩，为此他还满面红光地接受了朝臣们的马屁，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果然，齐王趁机说了一句：
“再加上太子殿下去年查出的一百多万亩私田，总数就达一千三百万亩，以后国库的田赋定会大大增加。”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查出这么多私田，朕心甚痛啊。”
尘尧冷声道：“若不是一番严查，真不知道这些蛀虫还要祸害百姓到何年何月！”
尘洛熙赶忙接过话道：
“父皇，自古以来但凡改革都会经历阵痛，这个数字确实令人心惊、如此多的贪官污吏更是让人痛心疾首。
但是从长远来看，合银法顺利推行，日后朝政清明、府库充实，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大凉必将繁荣昌盛，万世不朽。
父皇推行合银法无比圣明，举国百姓必将永感父皇恩德！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瞅尘洛熙都开始拍马屁了，太子赶忙说道：
“父皇英明，吾皇万岁！”
“老三说得没错，自古以来改革都是要流血的，所以朕才坚定不移地支持合营法。”
尘尧轻声道：
“不过你们两没必要拍朕的马屁，这次老六功劳最大，在外奔波半年之久，跋涉千里，差点有性命之危。
身为皇室子弟，不畏艰险、一心为民，看来这么多年让你在军中历练也不是坏事啊。
朕心甚慰。”
尘尧的夸奖让太子与齐王眼里都闪过一抹羡慕，同样是办差，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父皇过奖了，为朝廷效命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职责所在。”
尘风倒是波澜不惊，躬身道：
“刚刚父皇说今日召儿臣前来还有一件事，不知是何事？”
皇帝的表情顿了一下，从桌案上翻出两本奏折，轻声道：
“就在昨天晚上，朕收到了黔中道提刑按察司与陇右道监察御史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你猜猜，奏折中写了什么”
黔中道提刑按察司？陇右道提刑按察司？
尘风的眉头皱了起来，微微摇头：
“儿臣愚钝，猜不出来，请父皇明示！”
黔中道牵扯的案子无非就是钟家掳掠民女、兼并私田，现在钟家已经满门抄斩，案子都结了，还能有什么事？
陇右道在江北，这次推行合银法自己压根就没去过，哪能猜得出。
“这两本奏折都是弹劾你的。”
尘尧一语惊人，语气逐渐冷漠：
“黔中道提刑按察司上奏，你在推行合银法期间不分青红皂白，大肆杀戮当地商贾、官吏，纵容百姓打砸富商，致使民间混乱不堪、许多无辜之人惨死。
还有，你虽然从乐姬坊中解救出了被囚女子，但却私自扣下了几个貌美如花的女眷，强占为妾。
至于陇右道，当地监察御史弹劾你趁着推行合银法之际为自己低价贱买了大量土地，还收取当地官员商贾的贿赂，闹得民怨沸腾。”
“什么！”
尘风猛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砰～”
尘尧将手中的奏折往桌上一扔，面无表情：
“风儿，解释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