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两人守了半日,尧帝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动静,而李元康也再没有露过面,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难熬……
终究还是顾知凝忍不住先开了口:“喜总管,四皇子那边至今还没有动静传来,连太子殿下也不见踪影,也不知如今情况到底如何了?喜总管可知晓?”
“回德妃主子的话,奴才也未收到消息,想是四皇子的病情稳住了,这才没有消息传来,如今陛下病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太子殿下的行踪,奴才不知。”随喜回答的滴水不漏。
顾知凝看了郑惜年一眼,便见她正在为尧帝擦拭额头,眉心微动,却是没有再追问。
随喜的话很有问题,什么叫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人是生是死,总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此刻却不是过多追问的时候……
直到夜幕将沉,两人依旧守着尧帝,只是这样守下去也不是办法,顾知凝不得不先开了口:
“贵妃妹妹,眼下四皇子病着,陛下也病着,宫里的奴才怕是心生惶恐,难免多生事端,淑妃和凌妃在照顾四皇子,凌妃一向是个软性子,凡事都要依靠淑妃妹妹做主,她怕是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如今后宫也就你我还能主事,不若这样,妹妹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换我,咱们轮流守着,总不好叫后宫乱做一团,也不能妹妹一人守着,而且四皇子那边,至今未有消息传来,我怕……妹妹觉得这般安排,可好?”
郑惜年明白顾知凝的意思,若是万一四皇子有个好歹,掌管宫务的德妃怕是更脱不开身,她虽是贵妃,可手中并无权利,未必有顾知凝那般手段,可以镇的住所有人。
“德妃姐姐安排的甚好,既如此,这里便拜托姐姐了,妹妹先行告退,有劳姐姐了。”
说完看了看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帝王,掩盖住眼中的幽光,起身离去……
麟趾宫
临近子时,寂寥冷清的麟趾宫,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宁选侍拨弄着手中的团扇,似乎早有预料:“贵妃,你来了。”
黑色披风之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郑惜年。
“你一早便知道,本宫会来。”郑惜年微微蹙眉。
“呵呵,如今天赐良机,贵妃若是不来,也太过可惜了。”宁选侍笑的意味不明。
“果真是你做的,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宁选侍。”郑惜年回的阴阳怪气。
“本宫不过是求一条活路,如今本宫身处绝境,不得不自救罢了。更何况,贵妃的胆子也不比本宫小,不是吗?”看着郑惜年腰间的荷包,宁选侍笑得更加得意。
郑惜年无意纠正她的自称,只是语气僵硬的说道:“这么说,四皇子的事,果真是你做的,还有陛下,本宫往日还真是小瞧你了。”
“怎么,贵妃这是心软了,你不会忘记,明惠夫人是因何而死吧?还有二皇子,多好的孩子啊,便是因为陛下要给嫡子铺路,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捧杀他,真正绝情的是陛下啊。
若非陛下,二皇子如今虽然依旧深陷囹圄,必然也是生龙活虎的,哪像如今这样,与贵妃你生离死别,再难相见呢?”
“陛下爱重姚皇后,爱屋及乌,对嫡子自是不同,只有嫡子才是陛下的心头肉,不只二皇子,连同大皇子,四皇子,还有本宫的五皇子,都是太子的踏脚石。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这些异母兄弟便都没了立锥之地,早晚都是一个下场。
等太子登基,连同你我都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仰人鼻息生活,你什么时候才能给二皇子报仇啊?
这个时候心软,贵妃,你实在是不明智啊。”
宁选侍说着缓缓走近郑惜年的身边,继续蛊惑道 。
“当年本宫有孕之时,陛下怕本宫身后的宁家挡了太子的路,这才出了那件事,本宫娘家虽然败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是陪着先祖打天下的。
这些贵妃你不是早就清楚吗?不只你,连同本宫都不过是陛下手中的棋子罢了,你别忘了,当初那件事后。
本宫和贵妃你同时遭受到陛下的冷落,这一切不过都是陛下在背后操控罢了,只是为了让嫡子平安回宫罢了,却险些弄的你我反目成仇,
陛下这般心思,贵妃心里该是清楚的啊,更何况,有些事贵妃既然已经做了一次,还怕第二次吗?”
郑惜年眼神微动,看着眼前这个一贯都是小意温柔的女子,眼中的挑拨与贪婪一览无余,半晌没有说话。
“贵妃,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错过这次机会,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就是可怜二皇子年少夭折,连个一子半女的都未留下,明惠夫人生前对你那般好,唯一的儿子却是早早离世,也不知她如今泉下难安,会不会入你的梦,来夜夜哭诉呢?”
郑惜年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压下眼中的愤怒,继而问道:“本宫如何信你,即便陛下病着,可还有太子殿下在呢,你就不怕空忙一场,为别人做了嫁衣?”
“贵妃放心,本宫自然是安排好了,四皇子身染重病,不幸早夭,这个消息你可满意?
至于太子殿下,忧心陛下安危,召了司天监,方知需得他这位受万民爱戴的太子殿下,亲自去栖霞寺,沐浴更衣,叩首千次,不能间断,诚心为陛下祈福,才能让陛下醒来。
今日贵妃未曾见到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怕走漏风声,已然秘密出宫了,没个三五日怕是回不来了。”
宁选侍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太子便是护佑蜀国的吉星,她的儿子却被说成了是个灾星,真是好不公平。
可这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等她的毅儿荣登大宝,谁敢说他半个不字?
“宁选侍还真是算无遗策啊,深谋远虑啊,连司天监的霍大人都能为你所用,既然如此,还需要本宫做什么?”郑惜年讥讽道。
“本宫这可是在帮贵妃你啊,这仇总要亲自报,不是吗?本宫把最重要的一环留给你,如何,是不是对你很好啊?”宁选侍情真意切的说道。
“倒真是一番巧思,太子出宫祈福,怕是就回不来了吧,陛下连失二子,说不准就会……到时你便是最大的赢家,本宫可有说错?”郑惜年索性挑明了她的目的。
“能否成功,一切都还要依靠贵妃你啊,贵妃与本宫从来都是盟友,而非敌人,本宫如今交了底,贵妃若非不想报仇,大可以去陛下面前出首,好博得一个忠义的好名声。”
宁选侍抚摸着腰间的荷包,细细观察,却是与郑惜年身上的并蒂莲荷包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郑惜年知道,这是在提醒她,毕竟她手上也是不干净的很,以眼前人的心机,早就在布局了。
不过未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呵,睿儿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本宫何须还要什么好名声?东西呢,拿来吧,本宫心中怨恨难消,必然会亲自动手。”郑惜年语气中多了一丝落寞。
“果然还是和聪明人说话,最是痛快,贵妃放心,本宫对待盟友向来宽和,必不叫贵妃晚年无所依靠,等毅儿长大成婚,生下的第一个皇子,便过继给淳安王,必不叫淳安王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贵妃可是满意?”
“你最好说到做到。”郑惜年接过她手中的瓷瓶,拢好披风,踏着夜色离去……
宁选侍笑得更加疯狂,偏偏眸子里又是冷静无比,看起来割裂又诡异。
洛意一直守在殿外,听着里面传来都细微声响,心中五味杂陈,她未曾想到,主子出手这般快,如今看来,云主子交代的怕是完成不了了……
“洛意,进来。”
“主子,可是有事吩咐?”
宁选侍看着眼前打扮的并不算出彩的女子,却是比她要年轻不少,又未曾生过孩子,看起来身姿婀娜,肌肤雪白,倒是好一张美人皮。
“洛意,你陪在本宫身边时间不短了吧,本宫一向对你多为信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说,你为何要背叛本宫呢?”她语气轻柔,实则暗生杀机。
洛意猛的抬起头,故作不解的说道:“主子,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奴婢没有背叛主子,奴婢没有,还请主子明察。”
“你知道本宫的脾气,还要再装下去吗?毅儿出事时,本宫让你传信给宁家,你为何推迟了三日才发消息,害的本宫的毅儿受尽苦楚,还害的本宫处处受制于人,如今不得不出此下策,兵行险招,你说,本宫要如何惩罚你呢?”
宁选侍笑得温柔,可洛意知道,她已经动了杀心了。
“主子,奴婢没有,奴婢是按着主子吩咐做事的,至于侯爷为何没有及时出手殿,奴婢真的不知啊,不知主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奴婢愿意与他当面对峙。”
“呵,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背主求荣的东西,既然你如此嘴硬,本宫就叫你死个明白。
骆统领,出来吧。”
洛意身子一僵,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骆霖缓缓从里间走出,面无表情,只是看向宁选侍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柔。
“若非本宫实在放心不下毅儿,也不会叫骆统领夜探别院,更不会从本宫父亲口中得知原来是你在暗中捣鬼,洛意,如今你想见的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还不快说,是谁指使你的?说出来,本宫留你一个全尸,你若是执意不招,本宫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洛意看着那亦步亦趋跟在主子身边的人,望向她的时候却是冰冷刺骨,掩下心中的悲痛,垂下眼睑,开始为自己辩驳。
“主子,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想差了,殿下越来越大,奴婢听过几次宫人们议论殿下容貌的事,奴婢担心殿下安危,这才一时生出了糊涂心思,只想着若是殿下不回宫,主子与殿下便都是安全的,
奴婢真的没有生出背主的心思啊。只是奴婢愚钝,想不出好办法,求主子宽恕。”
“笑话,本宫儿子的前程如何,也是由你一个小小的贱婢可以安排的,简直是不知所谓,既然你背叛本宫,本宫也留不得你了,你是自我了结,还是想要本宫亲自出手,你自己选吧。”
宁选侍秉着宁杀错,也不放过的心思,根本就由不得洛意选择,无论如何,都是一死。
洛意掩下心中的恨意,缓缓说道:“既然主子不相信奴婢,奴婢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只求主子开恩,让骆统领送奴婢一程。”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宁选侍看向洛意,眸色加深,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她竟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如此死的也不冤,蠢透了的东西,连她的人也敢惦记,不杀她,难以平息她心中的愤怒。
骆霖看懂了她的意思,伸手提起洛意,转身离去,行至一处偏僻幽静的地方,便要伸手了结了她。
不知洛意说了什么,他的身子顿了顿……
等回到麟趾宫的时候,宁选侍还未曾睡,看着他道:“骆霖,辛苦你了,可是解决了?”
“我亲自动的手,放心吧,对了,五皇子已经被救出来了,别院不过是一个容貌有几分相似,病入膏肓的人罢了,倒是侯爷那边,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我那个爹啊,一心只有利益,放心吧,等明日宫里的消息传出去,他便没有了退路,这个时候,他不会拖后腿的。”
宁选侍走到骆霖的身边,伸手抱住她的腰,语气缱绻的说道:“骆霖,我只有你了,只有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不会离开我对吗?”
骆霖轻轻点头:“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
无论你要走上哪一条路,是生是死,我一直都在。
只是不知,今夜一事他做的是对是错……
“贵妃可信吗?”
“贵妃出自荥阳郑氏,似她们这般生于真正的名门望族之女,大多把家族荣耀看的比命重,而这恰恰是她的软肋,她同我一样,都没有退路了,
何况即便她不做,凭着那个荷包,和宣室殿里的熏香,陛下也不会有醒来的机会,相生相克之道,利用的好了,自可杀人于无形。”
那个药瓶,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这秘药录上的东西当真是好用的很呢,郑氏,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她从来不给别人留下日后攻奸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