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司天监霍大人求见。”
霍启,他怎么来了?尧帝眉心微动,却不表露分毫。
“宣。”
“臣霍启恭请陛下圣安。”
霍启依旧是那副白绫覆眼的样子,身姿挺拔,如同壮年一般,没有一丝年近半百的样子,即便双目失明,走起路来如履平地,也丝毫看不出是个眼盲之人。
“霍卿,可是有急事禀报于孤?”
毕竟这位霍大人,除去宫中有事需要他占卜推测,可是从来都不显露于人前的 ,时间久了,都以为他羽化登仙了呢。
“回陛下,正是,昨日臣夜观天象,发现天象有了异动,正是荧惑守心的异相,且隐隐指向紫微星,紫微星星芒暗淡,怕是要有大事发生,臣不敢耽搁,即刻来回禀陛下。”
“荧惑守心,霍卿的意思是?”尧帝面色严肃了起来。
“回禀陛下,历朝历代,凡是有荧惑守心出现,必会又有灾难发生,臣入宫前,发现有不少百姓得了时疫,街头巷尾有无数的老鼠在满街乱窜,根据臣的推测来看,该是鼠疫……”
霍卿充当了一回医者,细心的向众人解释了鼠疫该有的症状。
“哦?霍卿也会看病?”
“非也,这自然是根据天象所做出的推断,还不止这些,不只荧惑守心,七杀星亦是紧随其后,意图剑指东宫。”
这下尧帝来了兴趣,瞟了一眼跪着的群臣,淡淡问道:“霍卿此言何意?”
“陛下,这星象异变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只是昨夜才彻底出现而已,昨夜宫中走水,今早出现鼠疫,皆是因为有人在私下诅咒东宫,太子身上星芒暗淡,这才压不住七杀星的凶性,出现了异相……”
霍启说的有理有据,纵使大多是推测又如何?他可不是那些只会嚼舌根子的文武大臣,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得起推敲的。
“依霍卿所言,这七杀星是意在太子了?这才带来了荧惑守心,他到底是何人?”
作为刚刚还不信命格之说的帝王来说,此刻问出这句话,显然是信了大半。
众人亦是侧耳倾听,不知怎的,心中都出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回陛下,能与太子命数抗衡之人,自然不是平民百姓,属相为鼠的稚子,便是此次祸事的源头。”
霍启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控制不住的交头接耳,能与太子抗衡,自然也是宫中皇子,毕竟是同父所生,又是稚子,那么符合年岁,属相又为鼠的皇子,很明显了。
那么就只有五皇子,李元毅,时年八岁,又是肖鼠。
“霍卿,你的意思是这荧惑守心,是因为七杀星才出现的,是不是说七杀星不只刑克太子,同样刑克于孤,那为何从前未曾出现异样,怎么偏偏如今冒出头来?”
尧帝轻轻敲击御案 ,作为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如今因为各种意外连失两子,此刻有此一问,也不意外。
“陛下,七杀星同样需要成长,此前能力不足,自然妨碍不到陛下,如今渐渐长成,身后又有众多小星帮助,故而不仅影响了太子,同样影响了陛下。”
“那依霍卿的意思,这七杀星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该将七杀星移出宫外,永不入皇宫,终身幽禁,否则七杀星不只刑克六亲 ,又主杀伐,届时宫里会有无数人因此而受难。”
“就只是移出宫去?”尧帝面露疑惑。
“当然不只如此,还要七杀星,日日斋戒诵经,终身不食荤腥,才可抵消此次带来灾难的一二罪孽。”
“若是孤不允许呢?孤是天子,怎会怕这区区的七杀星?更何况这所谓的七杀星还是孤的五皇子?”
尧帝这番话,算是把七杀星的名头彻底安在了五皇子身上。
“陛下自有龙气庇佑,若是陛下执意不允,短时间无妨,可太子就说不定了,太子殿下如今星芒暗淡,臣笃定,不出半日,必有灾祸发生。”
尧帝面色沉了沉,锐利的眸子扫向霍启 ,哦,可惜了他看不见。
听了半天的朝臣,也不得不在此时开口说话,再听下去,这人都要被送出宫去了,刚才他们逼着陛下废弃太子。
如今就要推翻自己刚才信誓旦旦的说辞,风水轮流转,好一个没脸啊,可又不得不说,今日这张脸怕是要丢尽了。
“启禀陛下,臣以为,这星宿之说也只是一面之词,如霍大人所说,宫中符合年纪的只有一个五皇子。五皇子尚且年幼,如何有这般搅弄风云的本事?”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要再多探查一番,听闻今日一早四皇子,五皇子都染了疫症,若七杀星当真是五皇子,怎么还自己染了病,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陛下只有三位皇子,除去太子,未来两位皇子都是蜀国的股肱之臣,轻易就下了决断,未免草率了些。”
“陛下……”
“陛下……”
尧帝不动声色的看着一群人演戏,大多都是从前拥护大皇子,二皇子的人,如今又改换门庭,拥护五皇子,三姓家奴,宁家也真的是不挑啊。
什么眼光啊,啧啧……
怎么先前还不承认康儿的太子身份,如今就认了, 这脸皮也忒厚了些。
果然是一群清理不完的国之蛀虫……
“孤倒是觉得,霍卿的话有理,五皇子虽然平日里聪慧好学,可这命数一说,也并非毫无道理,为着蜀国的江山社稷着想,不若就送五皇子出宫吧。
众位大臣府里有无数的珍稀药材养着,即便得了鼠疫,也不会轻易就死人,百姓们不同,大多都是贫苦出身,一穷二白,
这七杀星与荧惑守心的异相不解决,拖得久了,难免会有更多百姓受难,孤实在是不忍心啊。”
尧帝一番唱念俱佳,成功堵住了众人的嘴,先头太子的事,陛下也是占着大义说话,如今五皇子的时候,陛下也是占着大义,合着,好人全让陛下您一人做了呗。
“陛下……”
“陛下,臣以为……”
朝臣们又开始上奏,君臣出现了一番新的拉扯,尧帝的态度似乎由多了几丝犹豫,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孔令宣看了看站在中间的霍启,即便双眼已盲,可凭借着一张嘴,依旧能轻易改动局势,果然不愧是宫中御用的神棍啊。
“陛下,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一番拉扯中,一声突兀的叫喊打断了殿内的喧哗声。
“何事如此喧哗?”尧帝看了霍启一眼,眼中多了一丝慎重。
“陛下,陛下,太子的殿下染上了疫症啊,陛下。”来人正是平安。
“什么,怎会如此,这么多东西侍卫都是做什么的?太子呢?太子如何了?”尧帝惊的站了起来。
“回陛下,太子殿下出宫后,不顾自身安危,一路寻访疫症的源头,恰巧碰见两个小儿,被丢在路边,没有人管,
殿下不忍,亲自去查看,谁知其中一个小儿,趁殿下不备,竟撒了殿下一身血,随行的太医说,是病老鼠血 ,这是鼠疫啊。
殿下如今已经昏迷了,殿下昏迷前前嘱咐过奴才,不可回宫,若是有解药研制出来,殿下愿意身先士卒,如今殿下正在京郊,与众多的染病的百姓住在一起。”
“胡闹,这不是胡闹吗?”尧帝即是心疼又是无奈,可无论如何,他既然将此事交由太子去做,不能让他下不来台。
更何况此次鼠疫乃是人为,并非是病,而是……
“陛下,太子殿下此举深明大义,这才是一国储君的风范,臣相信,殿下必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孔令宣当仁不让的夸起了太子,随后也有人跟着附和。
“陛下,太子乃国之储君,轻易不能有失啊,这七杀星……”
“哎,对了,霍大人,根据你刚才的说法,太子殿下此次染病,算是飞来横祸,毕竟殿下向来仁善,一心为民,怎会轻易怀疑七八岁的稚子,竟然包藏祸心呢?”
孔令宣一语双关,不只宣扬太子的仁善,还暗戳戳的提起了稚子,却又依旧是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霍卿,若是孤把五皇子送出皇宫,依着卿所言,此次疫症何时可解?”尧帝揉了揉额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回陛下,臣以臣的人头做担保,没了七杀星的影响,不出三日,便可研制出解鼠疫的方子,陛下还需耐心等待。”
“三日。”尧帝喃喃道,最终一锤定音。
“随喜,命人给五皇子收拾东西,即刻送出宫去,不得有误。”
“是,奴才遵旨。”
“陛下,这解鼠疫的方子三日怎么研制的出来,臣以为,陛下还是要三思啊……”
“陛下,将灾星的名头,扣在一个无辜稚子身上,未免过于草率……”
“不必说了,孤意已决,太子殿下为了百姓安危,而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孤怎能眼睁睁的无所作为,若是三日之后并没有解药研制出来,孤愿意亲自下罪己诏。
孤的子民,在孤的眼里,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为了百姓,孤即便心中不忍,可也得舍了五皇子,以全大局。
尔等休要再提,跪安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无奈,陛下站在大义上,他们即便想保五皇子,也没有办法啊。
“霍大人,我送你出宫如何?”孔令宣留在最后,笑着问道。
“那便有劳左相了。”霍启微微颔首。
“大人还真是算无遗策啊,令宣佩服。”
孔令宣真心实意的夸赞道,怪不得,册封太子殿下日子要选在六月初六,人力虽然不可改变天象,可是能提前预测啊。
“左相说笑了,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霍启很是谦虚。
两人说说笑笑走远了,聪明人,适可而止就好,说透了,就没意思。
李元毅病的人事不知的情况下,未曾让人去通知他的母妃,就被送出了宫外,连同他宫中的奴才,一个不留,瞬间有了人去楼空的凄凉……
麟趾宫
静贵嫔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苍白的面色此刻激动的有些泛红,双目更是泛着凶光 。
“你说什么?怎会如此,毅儿怎么会是什么七杀星,简直是荒谬。”
“主子,这消息是那位送来的,殿下连同伺候殿下的宫人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别院,不会有误的。”
“本宫不相信,本宫算计的刚刚好,怎么会是毅儿成了灾星,是哪里出了错?”静贵嫔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
她先是让程靳在太子吉服上动了手脚,紧接着便是宫里起火,然后便是时疫,桩桩件件都指向太子,务必要让他翻不了身,一个失了民心的太子,还能成什么事?
倒时捏死他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为此,她不只拿自己,拿毅儿,拿满宫的嫔妃奴才做赌注,更是拿京都上万的百姓做赌注,就是要做实了太子不祥,乃是灾星的事实。
“程靳呢?他去了哪里?”
“主子,程总管也染了疫症,怕是出事了。”
“不可能,别人不知道这疫症是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让本宫想想,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七杀星,荧惑守心,霍启,肖鼠,对了是老鼠,这老鼠便是意外……
“去传话,让本宫的父亲务必要保证毅儿的安危,同时去查查这些老鼠是哪里来的,还有既然太子殿下染了病,那就彻底让他病到死吧,三日的功夫,足够了。
等等,还有,想要研制药方,陛下必然会倚仗柳禹城,去盯着他,只要熬过这三日,毅儿的灾星名头,必然不攻自破……”
静贵嫔迅速冷静下来,一样一样的部署着,无论如何,她的毅儿不能出事,不然她汲汲营营,隐忍算计了这么多年,岂不是空忙一场。
如今既然毅儿背负灾星的名头,那这宫里不出些事,岂不是白白让毅儿受罪一场,睿儿已经出宫,若是此时宫中出了人命,也能搅乱这一潭浑水,想着,便有了主意,又吩咐了洛意一句话。
毅儿不在宫里,若是有嫔妃或公主出了事,怎么着也算不到他的头上,既然七杀星影响力如此之大,她便看看,毅儿住在宫外,若是出了事,还有没有人敢诬陷她的毅儿?
洛意有些头疼,不说如今京都戒严,只说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盯着柳御医也是一件难事。
可主子显然不考虑这些,一心要保住五皇子,急切的都有些失了精明。
看来,她要去见一见那个人了,有些事也得提前打算,看主子这会疯魔的模样,五皇子若是平安回宫,才是真的万劫不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