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孟身边几名副将看起来都还年轻,虽然身材长相各异但脸上都自带不怒自威的严肃。
最主要,人家个个都是皮肤黝黑的糙汉,就自带上几分久经沙场的气质。
相比之下,蒋孟长相过于年轻,面容又过于白皙细嫩,只给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印象。
周敞实在担心他这个样子,在军中会失了主帅威严。
“美髯公是谁?”蒋孟却愣愣地问。
“美髯公就是你呀,蒋兄……”周敞拼命组织语言,“你是天生的将才,不过就差了一点儿颜色,想那说书的故事里,一方主帅哪个不是高大威仪、器宇轩昂、不怒自威、威猛霸气……最主要不能面皮白细,得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得粗糙了才行,且越粗糙越好……”
蒋孟就明白过来。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不是今日才知晓。
就一拱手:“殿下放心,整肃军心的事情就包在下官身上。”
“你真明白我要说什么吗?蒋兄?”周敞的话倒还没说完呢。
蒋孟点点头:“冲锋陷阵,殿下不就是怕将士们的气势不够嘛。”
“不仅是气势,所谓‘哀兵必胜’,蒋兄得想办法让将士们为显王兄‘哀’起来……”周敞抱住蒋孟的手,“必须啊蒋兄……我这许多银子已经扔出去了,是绝不能打水漂的,否则就是做鬼,也要把银子和利息都讨回来呐。”
蒋孟直接打了个寒颤,到底没敢收回被周敞抱住的手。
就说奕王“风过留痕、雁过拔毛”的名声不能是空穴来风,没有平白洒银子的道理,肯定是在哪里挖好了坑。
当然,银子自然是谁拿向谁讨去。
蒋孟脑子多少还在画魂,但心里莫名安定。
之后,周敞下了城楼回去戍卫营,等着金曹司算好了账报上来。
仅那一个时辰就扔掉了白银十万两,明天还得继续扔银子,金曹司如今负责筹备银子,也就闲不下。
今天的十万两银子都是借了“战时令”的名义,盖了兵部的戳,给了麦城百姓二倍的“欠条”,因此也要给朝廷和地方一个明确报账。
不过这样一来,奕王越是大张旗鼓、越是郑重其事,也就越能取得百姓信任。
尤其是麦城内的富户,本来就消息灵通又持观望态度坐不住了。
一方面他们听说用这笔银子可以暂缓蜃军攻城,那已经算是好事一桩,至少有时间让他们可以转移进越北关内。
另一方面,若是战势还能有转机,打赢这场仗。富户就更要算计,“战时令”调用的银子将来朝廷都会二倍奉还,这期间还能免除杂税,何乐而不为?
因此,当天晚上,麦城内的富户自发联合“献银”。
“铜钱可不要,只要碎银子,成色差的也行,不过得折价。银锭子也不行,全部要打碎了,越多越好。”周敞正与蒋孟同在酒桌晚膳,就不无得意地挑拣起来。
两人已经商议一阵,就有人特地来禀报富户“献银”一事。
来报此事的则是显王的副将吴岭,见奕王好整以暇又信心十足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干脆利落答了一个:“是。”
蒋孟则放下酒杯问:“为什么?”
周敞就又是摇头晃脑:“蒋兄糊涂,印了‘佑安’的铜钱只在我临国境内流通,更何况那是铜制的,铜是多短缺的东西。难道平白给了蜃贼造兵器不成?”
蒋孟今天免了一场出战,没有人员伤亡且还看了一场热闹,这会儿喝上酒心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奕王殿下说得是,不过这样往外扔银子,虽然殿下有朝廷的‘战时令’,可若是将来陛下问起……”蒋孟话说一半发觉富临还在场,也就转了话锋,“不管怎样,白花花的银子平白给了蜃贼,也实在让人可惜。”
周敞就摆摆手,打发吴岭下去,然后叹口气道:“这没办法,谁让显王兄的尸身还停在灵堂呢,蒋兄的将士还上不了战场。要是能来硬的,谁愿意做这亏本买卖,这都是为了蒋兄啊。”
蒋孟没有说话,但给周敞倒上一杯酒,算是默领了她的这份“情”。
周敞则转头吩咐瘦猴:“猴子,你去通知高远和金曹司的人,让他们一定将银子看紧了,账目也要记清楚,否则将来可不好算账。”
“是。”瘦猴答应着退了出去。
身边人都退了出去,蒋孟就再问:“殿下,您这是要将显王殿下的副将当成自己的来用?”
“没有的事儿,军中人事,我一概不通,全凭蒋兄安排。”周敞知道蒋孟问的是刚才的那个吴岭,全不在意,但又想起白天的那个周唐,“不过,那个守城校尉,若是有机会,蒋兄还是给他机会才好啊。”
“自然。”蒋孟就也不排斥。
周敞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银子在晃动:“蒋兄负责打仗,我就只负责银子。不过银子数目一定要清楚,扔出去多少就是多少,可不能让自己人趁机贪墨了去才好,蒋兄明白我的意思,还得多多配合啊。”
蒋孟自然明白,自干了一杯酒:“奕王殿下放心,从前是有显王殿下在,现在显王殿下不在了,军中的风气也该重新归整。无论是朝廷的银子,还是殿下的银子,那都是一文也不能少的,必须清清楚楚。”
“好,蒋兄,我再敬你一杯。”周敞对蒋孟这个表态大为满意。
在战场上,不可靠的队友比敌人还可怕。
周敞必须牢牢抓住蒋孟。
而蒋孟一旦决定跟奕王一起“搞事业”,也是尽心尽力,于是又想起一桩:“殿下,不若下官再派一队可靠人做殿下的亲兵,护卫殿下周全,也省得吴岭带着人跟进跟出。”
周敞带来的人现在根本不够用,还要向蒋孟借人,就根本没几人能跟在身边保护安全,因此也不拒绝。
更何况,现在正是互相表现诚意的时候,军中之事最为敏感,今日在城楼上,周敞已经逆过蒋孟,否则也不用当晚宴请找补。
蒋孟派人,无论是监视、控制还是单纯出于安全考虑,周敞都不能反对,因此举杯再敬:“那是再好不过,多谢蒋兄。”
蒋孟自然恭敬谦让,跟着干下一杯。
刚才酒宴之前,周敞就将白日城楼上的打算大略说与了蒋孟,为的也是安这位新晋主帅之心。
但这会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蒋孟神色间似乎还存疑虑,也只好再劝:“蒋兄不必发愁,只管照刚才我们商量的主意去办,保准能行。”
行或不行,眼下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蒋孟不愿承认自己是庸才,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跟着奕王上,唯有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