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说这个话,作为陪着永昌帝一路走到现在的老臣,楚博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也怪不得。
毕竟永昌帝跟赖成龙他爹可是奶兄弟。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赖成龙他爹更是救过永昌帝的性命。
更难得的是,赖有德这个人,永昌帝指哪儿他打哪儿,却偏偏从来不会僭越,更不曾有过任何夺权的想法。
在永昌帝的帝位稳固之后,他就急流勇退。
而赖成龙,是赖成龙老来得子。
赖有德夫妻恩爱,只可惜赖夫人的身体不好,几次怀胎都未曾顺利产下孩子。
等到他们两个都不抱希望了,却在四十七岁的时候高龄怀孕,而后生下了赖成龙。
想一想赖成龙在永昌帝心里的地位吧。
在永昌帝心里,这就是自家兄弟唯一的一个独苗苗。
难得的是,这个独苗苗也和他的兄弟一样的听话,是一把顺手的刀。
楚博心中咯噔一声,但是面上却仍旧还是笑了笑:“年轻人,若是不年轻气盛的话,还叫什么年轻人?老臣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跟个年轻人一般计较?”
他同样陪了永昌帝这么多年,当然明白怎么才能摸到楚博的脉搏。
永昌帝果然就笑了:“这才对,跟个年轻人计较什么?年轻人么,锋芒毕露,可不就喜欢出尽风头?让一让他们也就是了,以后自然有的是碰壁的时候。”
这就算是定了基调。
楚博顿时对赖成龙大清早闯进他家里的事情绝口不提,而是开始提起了浙江改稻为桑的事儿。
永昌帝倒是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他把浙江总督还有内阁拟定的条陈都看了一遍,便挑了挑眉,果断的在奏章上提笔写下一个可字。
而后才说:“改稻为桑,对百姓来说是天大的事,士农工商,农民自来依靠的便是耕种。朝廷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实在是缺银子,所以改稻为桑,是属实无奈之举,绝不可操之过急!”
他说完,淡淡的看着楚博:“更不可粗暴对待!一定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该给的补偿都补足,否则,但凡是有借机发国难财的,可别怪朕不留情面!”
楚博顿时正色应了声是。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徐有庆被召见。
看到了他,徐有庆急忙以目示意。
楚博则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淡淡的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直接离开了。
等到出了宫门,他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上了轿子皱起眉头来,随即冷笑了一声。
其实不管是萧云庭还是赖成龙,还有戚元,都不懂政治。
他们只知道要个是非黑白,要不受欺负,却不知道真正的政治是什么。
观点斗争是假的,方向斗争也是假的,只有权力斗争才是真的。
争来争去,说到底,还不是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权力。
不管是前面多少个朝代,几千年来无数人拼死拼活,折腾来折腾去,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两个字,权力。
他当首辅当了这么多年了。
他已经习惯了当权者的生活。
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一地的未来。
一句话便可以定无数人的生死。
这种快感,才是当官的人毕生的追求。
至于钱财那简直都是笑话。
没有权的人,根本保不住钱财。
这个世上的真理,就是掌握权力。
掌握了权力,才有一切。
萧云庭若是敢动摇他的权力,哪怕萧云庭是太孙,也休想全身而退。
徐有庆可没自己的老师那么气定神闲。
他吞了口口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紧张两个字,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走,吞了口口水,紧张的跪了下去。
永昌帝还在看姜崇礼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的奏章,Z对于瓦剌王庭的僭越恼怒万分。
见到了徐有庆,反倒是略微放缓了神情。
他问:“怎么样?”
徐有庆胆战心惊的呈上了奏章:“回禀圣上,这是钦天监和礼部商议之后定下的成亲的吉日吉时。”
永昌帝翻开来看,奏章厚厚的一沓。
从新郎官该什么时辰出门迎亲,太孙妃该什么时辰从太极门抬进来,床的方向该是怎么朝向,新人应该什么时候揭开盖头,参与婚礼的应当都是什么属相。
什么属相相冲,都算的清清楚楚。
甚至连家具该如何摆放,这些小事也无一例外都照顾到了。
可见礼部和钦天监那都是用了心的。
永昌帝心中大喜,哈哈大笑了两声:“好!好!钦天监和礼部这桩事儿办的好,朕很满意!”
徐有庆心情复杂。
如果真是顺顺利利的成亲就好了。
办成太孙的亲事,按照永昌帝的脾气,但凡是操持了太孙亲事的,以后一定仕途顺顺当当。
可问题就是,这门亲事不可能顺顺当当的。
徐有庆强颜欢笑,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圣上谬赞,都是臣等分内之事,臣等不敢居功!”
永昌帝挑了挑眉:“什么敢不敢的,有功劳就是有功劳,朕准了,就照着章程办,事成之后,朕一定重重有赏!”
想一想萧云庭要成亲了,永昌帝便觉得心中欣慰。
徐有庆低声应是:“既然圣上这么说,那臣就按照规矩办事,求了太孙和未来太孙妃的生辰八字,奉上太庙。”
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永昌帝这个人素来都是因循守旧的。
当然没有异议,当即便点了点头,朱批一动,写了个准字。
徐有庆重重的松了口气,拿着奏章出来。
分明天朗气清,也分明如今都已经开春了。
但是他心里还是哇凉哇凉的。
分明如果只要照章办事,那就是大喜事。
以后也是可以升官发财,得到太孙和太孙妃的青睐的。
只可惜,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他闭了闭眼,垂下眼遮住了眼里的复杂情绪,转身直奔礼部衙门去了。
拟定了所有章程,他特意拿去跟钦天监对过。
然后才去了太庙,按照规矩礼节,郑重的把两人的八字都压在了神位下面。
他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