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众人稍作休憩,暴雨渐止,天空中,乌云缓缓消散,湛蓝底色始露。阳光穿透稀薄云层,洒下温润光线,鳄鱼岛如诗如画,须臾间焕然一新。
优雅港外的海面上,原先如凶猛巨兽般波涛汹涌的海浪,此刻也逐渐平息下来,水如蓝宝石般深邃,波光粼粼,倒映着一整片如圆盘般的太阳。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混合着海水的咸味和植物的芬芳。微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凉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耆龄静静地伫立在县衙辅楼楼顶,双手背负,身板挺得笔直,像是一座山岳,正远眺着南侧的扯旗山。
“子重啊,你真不上来看看吗?”耆龄朗声道。
梁璟站在楼下,看了眼所处的高度,连忙摇头道:“下官有点惧高,老将军,你也快下来吧。”
“哈哈哈,可惜了,可惜了,这雨过天晴的美景,是看一次少一次了。”耆龄大笑着道。
扯旗山上的植被被雨水精心梳洗过一次后,更加翠绿欲滴,山顶,还有些云雾在漂浮,层层叠叠,宛若仙境。
“老将军,你小心些,据说王浩那小子要鼓捣一个叫铁路的东西,千里路程,一日便达,未来你想看哪的美景哪便可去哪。”梁璟在下方劝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耆龄说类似的话了。
“铁路?洋人的玩意?”耆龄想了想,随即又摇了摇头叹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梁璟皱眉,这苏轼的《自题金山画像》,写于将死之前,也是苏轼人生最后一首词,回顾一生之坎坷,心境说不出的悲凉,刚欲说什么,却听耆龄又道:“子重,你我相识多年,你不必劝我,我来这南洋,就是想看看击败了鹰国人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哈哈哈,不错不错,有趣,他似乎对官场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在外开疆拓土。”
梁璟心中回想了一下王浩经常的神经兮兮,不禁也有些莞尔,这人是一点儒家思想也没有,戾气深重,动不动就想去征服四海。
“子重,你马上要去桂省赴任,你这次来是想调王浩和你一起去吧?”耆龄突然说道。
梁璟一愣,自己的确是这个打算,否则他一个羊城布政司使,根本没必要来这南洋,看中的无非是王浩的武装力量,便道:“不瞒老将军,桂省匪患横行,如不今早剿灭,下官怕桂省永无宁日。”
耆龄慢慢走了下来,拍了拍梁璟肩膀笑道:“区区匪寇,还用不着王浩,你看老夫陪你去走这一遭,怎么样?”
“这......”梁璟有些反应不过来,羊城巡抚还能披挂上阵去桂省缴费?
耆龄眼睛一瞪,胡须吹起大声道:“怎么?看不上我这老头?我回去便向陛下请旨,凭我这张老脸,让我兼一个桂省按察使,应该没问题吧。”
梁璟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老将军戎马一生,这按察使太委屈了,加之桂省山水万重,剿匪实在过于劳心劳力。”
耆龄哈哈笑道:“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草树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老夫我早该在十多年前就与裕谦大人同死在鹰国人的火炮之下,能多活这么多年早已是赚了,让我再回一次沙场,我死则死矣。”
又是一首临死前的诗,出自于白居易晚年,梁璟知道自己再也劝不住,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