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儿甫一坐下便眼巴巴看着李平阳,两人沉默片刻后李平阳抬手给他又叫了一碗鱼汤泡汤饼,端上来他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就看他浑身一阵僵硬,接着扭过头姿态别扭地用手在头发里面扣了扣,捏出一只小黑虫,随意地弹开。
张峒道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半步,坐得远了一些:“你是?”
王多儿鼓了一嘴的汤饼,闻言连忙抬起脸谄媚讨好地笑了笑:“老爷您贵安!小的叫王多儿,是百忧镇上的短工。”
李平阳被他那弹出去的跳蚤一时间也弄没了胃口,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答应一声:“王多儿住在百忧镇附近,魏无命将军出事前经常会睡在关帝庙里面。平日里最常做的就是帮阿蘅搬东西打包之类的。”
王多儿点头,随即抱怨起来:“就是因为出了那档子事情,关老爷庙里都没办法住。我就搬到镇子北面一个空房子去了。老爷,夫人,咱最近要有什么力气活儿可以喊我干,我有一把子力气,什么工都做的。”
“那你今天?”
“今儿是前头有人家要起猪圈。”王多儿呼噜完一大碗汤饼,意犹未尽地抹了一把嘴,左右看了看,贼眉鼠眼地盯着面前俩黄面馍馍看了半晌,“你们还吃不吃?”
张峒道看他黑乎乎的手指戳在黄面馍馍上面,留下一块淡淡的灰,几乎麻木地挥挥手:“你吃吧你吃吧。”
王多儿也不客气,又高高兴兴地飞快拿起黄面馍馍咬了起来。
这么一通闹腾,李平阳也被熏得多少没了食欲,见王多儿还要吃一会,扭头和张峒道商量:“大人,要不咱们先去街上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正月十六那个事儿。”
闻言,王多儿倒是抬起头:“什么事儿?你们说的不会是那个秃头烧死那事儿吧?”
李平阳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怎么知道的?”
王多儿抹了一把嘴,把掉出来的饼碎捻起来舔进嘴里:“我怎么不知道啊?那是正月十六号的事情吧?前一天不是正好正月十六吗?正月十五这边召个挑粪的短工,我就来了。那主家人好,看我活干得还行,给我准备了热水让我洗个澡,又让我在家里柴房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刚想走,就看到那戏班子。”
“本来想看热闹讨个喜气,没想到居然看到人烧起来了,真是晦气。”说着,王多儿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埋着头继续吃饭。
李平阳张峒道却对视一眼,目光中颇有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滋味,旋即两人便坐了回去,李平阳开口招呼道:“小伙计,再来一碗炒饼,多放点荤油。”
见那小伙计答应了一声,她才转向王多儿:“我们正在调查此事,本来还想着村里这么多人不知道从何查起,偏巧你瞧见了,这可真凑巧。要不,再去找别人也麻烦,你先和我们说说看,那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多儿茫然看着两人许久,倒也不疑有他,端过新上的一大盘炒饼,神态立刻就快活起来:“啊呀,这点事情您和我客气什么?”
说着话的功夫,王多儿忽然下意识地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袖子,将佝偻的背脊挺直稍许,似乎从李平阳的问话里觉察出一些自己的重要来:“这事儿您二位问我可就问对了!我可是看到那个杀人凶手的!”
李平阳和张峒道对视一眼,倒也没怎么把这话当真,李平阳示意王多儿不要激动:“你就一一当当地把那天的情况说出来就好,凶手什么的我们自会判断。”
“那天下午,应该吃过午饭开始表演的。一开始人还不是很多,好多人都捧着碗出来看,里面有个汉子表演一段翻跟头热场,翻了几十个,看着就觉得厉害,我就是那会儿挤到人前面的。”
“后面人多了,前排位置不好抢,挤挤挨挨的吵得人头疼。就是这家店,在二楼搭了个看台,要茶水费才能坐上去,从高处往下看,最舒服了。”
王多儿絮絮叨叨地说着,顺便指向二楼的楼梯,小声跟两人抱怨:“当时茶水费好贵,要十文钱,这些商人可黑心了。”
“表演时间最长的就是顶碗,但是这节目贼无聊,后来我都懒得看了,盯着顶碗那小姑娘头上有个璇儿打哈切。”
“表演了半天顶碗之后,可能是看我们都瞧着没劲了,戏班子就咋咋呼呼地敲锣打鼓说要表演一个吐火,让大家热闹热闹。”
“我年轻时候也是走街串巷过的,知道里面的窍门就是一种特质的松油,那种油不烫,烧起来又是一大片,好多走街串巷的都是拿那种小把戏耍人呢。”
“我看他们拿了一大桶油出来,一闻到味道就知道果然是松油,那个油桶就放在那秃头和尚边上。有个人用火把浸透了油,在旁边晃晃荡荡的耍棍子。”
王多儿讲到忘情处,一拍膝盖:“李夫人我不瞒你说,我当时就觉得肯定要出事情,那桶油摆得鬼近,那胖子浑身上下都油乎乎的,一点就着,肯定要出事的呀。”
“当时出事前我看到楼上有个人在那边站着,后来就趁着喷火那么一小会的功夫,楼上那个家伙啊,他朝底下丢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那桶油噌一下就烧了起来。”
李平阳察觉到不对劲:“刚刚那小伙计说,是个小孩子冲撞了表演,才会引起意外的。但是按照你的说法,是当时二楼的客人杀人的?”
“错啦!错啦!”王多儿连连摆手,神态严肃地反驳道,“他们说是那个小孩子做的,是因为他们压根没看到二楼!当时二楼那人我可看得一清二楚,是个男的,那小屁孩跑进来搞乱了表演的时候,他往下丢了一个什么东西,带着火,噌一下就冒了火。然后火就顺着油桶烧到那个秃头身上,他又站不起来,在地上翻滚半天之后可不就烧死了吗?”
王多儿言之凿凿,一拍膝盖对两人肯定道:“我早就想说了,就是那个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