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渊的脸色同平常一样冷，淡色的眼底凝着冰，没有暴露他丝毫情绪。
只剧烈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匆匆赶来的惶急。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无渊身上。
偌大的浮周山安静下来，凄凄冷冷，能闻到冰霜和鲜血的味道。
无渊垂眸站着，站了很久，黑色的影子落在地上，轻飘飘，孤零零的一片枯叶。
额间那道曾经鲜活的金色契印变成了衰败的银灰色。
告知世人，他已丧偶。
“仙主大人......”人群里，白萝卜朝无渊喊了一声，哭腔明显，小孩顿了下，开口说了句‘雀主’又哑了下去，逸出一声没憋住的泣音。
哭声如同涟漪逐渐扩大，朱雀在空中盘旋着，悲鸣不绝，连最老成的长老也红了眼眶。
无渊缓缓俯身，拾起银簪和须弥袋，用衣袖擦净，收进怀中。
最后，苍白的指尖一点点握紧了地上的存影玉。
白萝卜们的哭声低了下去，和闻耀几人一起盯着无渊手中的存影玉，想知道姜雀最后到底给他们留了什么话。
存影玉上也沾着血，躺在无渊冷白的掌心，在轻微颤抖。
许久，碧色灵气从一点点渗入存影玉，亮光闪过，姜雀的声音传出来。
声音清脆，又凶又霸道，简简单单三个字：“救——活——我——”
众人：“..................”
白萝卜们泪珠挂在脸上，鼻涕泡‘啪’一声炸开。
闻耀破涕为笑，冲着存影玉吼了一声：“有病啊！遗言都留这么邪门？！”
谁家好人遗言是要救活她啊？！
邪门邪门邪门！！！
大家死也没想到姜雀居然给他们留下这么一句话，懵逼之际又从心底升起一阵希冀，陡然冲散几分笼罩在头顶的阴霾。
拂生一口气呼出来，眼泪这才决堤而出。
几位师兄也在抹眼睛，照秋棠和闻耀同时嚎出来，哭得一个比一个响亮。
“臭丫头，吓死我了！”照秋棠早已贴了变大符，泪珠成串地往外涌，徐吟啸红着眼给她擦眼泪，手忙脚乱的，根本擦不过来。
照秋棠泪眼朦胧的从须弥袋里摸出个玉瓶塞徐吟啸手里：“别擦了，拿瓶子接着，等姜小雀回来怼她脸上。”
“干嘛，泼她脸上？”徐吟啸懵了，“姜雀会揍死你。”
照秋棠：“...........”
“我是要让她看看本姑娘为她流了多少泪！”
闻耀被霓珺放到叶陵川身侧，他扯着叶陵川的衣袖擦眼泪，冲着存影玉嚎：“你放心吧小师妹，我们一定会救活你的！”
“救不活你师兄就去陪你！”
“拉着几位师兄一起！”
在强忍眼泪的叶陵川没忍住给了这傻狗一锤，从他手里抽回自己衣袖：“滚一边擦眼泪去！”
闻耀愣了愣，又冲着存影玉嚎：“小师妹，你一走他们就欺负我！”
叶陵川：“......擦擦擦擦擦！”
闻耀把脸埋进叶陵川袖子里，哭了个痛痛快快。
无渊把存影玉擦净，妥帖收进怀中，眼皮一抬，径直望向拂生身侧的巫芊谣。
他踩着落花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巫芊谣知道无渊要问什么，率先开口道：“她早就入了巫修道，在契约我后的第二天。”
“解鸳鸯锁这件事她并非蓄谋已久，毕竟她也挺惜命，但她说，要以防万一。”
“况且她想学我也只能教，否则会被她揍死，我害怕。”
巫芊谣红裙张扬，面对无渊也丝毫不怯，话说得相当硬气，但该说的一句也没差。
“姜雀喉间的巫修印记一直用蜃妖的幻术做掩盖，她不想让你们知道，也不允许我说。”
“你们不能因为这件事找我茬，连你都听她的，我一个小小巫修能怎么办？”
无渊确实生气，曾以为能同生共死，可如今，她死了，他还活着。
“知道了。”无渊淡淡开口，清冷疏离。
他并没有怪罪巫芊谣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真相。
问完她后，无渊又看向拂生：“她为何会以身献祭强破鸳鸯锁？”
无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了解姜雀，若非陷入死境，她不会如此。
拂生擦净眼泪，回他：“是天道。”
无渊凝眸，站在他旁边的巫芊谣打了个冷颤，离他远了些。
“拂生，传消息给青芜仙君，劳烦她带紫霄灵域天道前来相助，谢礼随她提。”无渊没有多问废话，迅速理清来龙去脉，确定对策，下达命令。
诛杀天道并非当务之急，救活姜雀才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但天道一次未死，两次也未必会死，只要天道还存在，日后他们若想救姜雀，天道必会从中作梗。
他需要一个能与天道抗衡之人。
拂生也迅速平复好情绪，拿出传音石给青芜传讯。
无渊则抬眸环视过众人，随后走到白萝卜那边，从他们手中接过已经昏过去的电鳗和蜃妖，又走到啼霜身边，摸了摸小狐狸的头。
最后一一看过身前众人，确保姜雀在乎的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
爱她所爱，护她所护。
姜雀不在，他会代她护好所有人。
他将人扫过一遍，声线微冷：“青山长老在何处？”
白萝卜们齐声道：“去采——”
他们刚开口，靠近山门那边的一位弟子急匆匆跑过来，小声喊：“青山长老回来了。”
沈别云和拂生几人对视一眼，齐声道：“瞒着师傅。”
师傅他向来最担心姜雀出事，万一知道，恐怕会接受不了。
几人立刻开始清理身上血迹，血迹消失那刻，师兄几人又忍不住红了下眼。
无渊沉默抚上额心，将契印重新伪装成金色。
其余众人也开始帮忙清理地上的血迹和落花。
拂生、照秋棠、俞惊鸿和郎怀山在商量该怎么瞒过青山长老。
但几人这会都有点乱，不管怎么说都刚被姜雀的血砸了满脸，面上再平静，心里也缓不过来。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青山长老已扛着灵锄，哼着小曲走进众人视线。
“今儿个真高兴，嘿！小雀儿建宗门......哎呦，仙主回来了。”青山长老摸了摸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昨晚上问你，你不是说回不来吗？”
“还是赶回来了啊。”青山长老走到无渊面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有心了。”
夸完仙主大人，青山长老随手拎起两个白萝卜走到最后一处种植圃：“来，咱们来种这最后一株。”
他从肩上拿下灵锄，正要翻土，突然发现不对。
青山长老盯着两侧的灵渺花树看了片刻，偏头问向距他最近的拂生：“刚才也没落雨啊，这灵渺花怎么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