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洎、赵匡义这一次来到南唐,不能说没有一点收获,只能说收获一点而已。
他们没有得到南唐任何有效的许诺,反而,李煜狮子大开口,直接要求赵匡胤归还淮南十四州。
除此之外,张洎的祖宗十八代被刻在石碑上,遗臭万年,赵匡义被揍得跟猪头一样,还在宴会上硬生生地吃了一顿狗粮。
一句话,李煜根本就没把他们两个当人看,极尽羞辱之事。
他相信,这俩人回去之后,一定会添油加醋、加味精、加味极鲜地歪曲事实,鼓动赵匡胤做好准备,随时对南唐开战,对此,李煜求之不得。
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个步骤需要完成。
那就是想办法,不能引起丝毫怀疑地,将张洎的家人送走。
这可是徐铉对张洎所纳的“投名状”,对了,还有一封徐铉的投诚信。
临近巳时,金陵驿馆,“许州政权”的使者团队,已经收拾完行李,就等赵匡义下令了。
“张侍郎,准备好了吗?”
张洎焦急又哀求地说道:“赵将军,能否再等等,今日离开金陵,恐怕再无回归之日了,我的家人还被扣留着。”
赵匡义一皱眉,说道:“我打听过了,那个徐铉,可是李煜眼前的大红人,他的话你也能信?不要中了圈套,反遭其害!”
言下之意,你张洎要找死,别带上我。
“赵将军,有所不知,鼎臣不是奸诈之辈,与我也素来无仇无怨,况且他也有投诚之意,定然不会欺我。”
“好吧,再等半个时辰,无论如何,都要立即启程。”
毫无意义。
半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不仅徐铉没来,就连驿馆的驿卒都在催,赶紧滚蛋。
按照礼仪,来使离朝,是要有人来送行的,而送行之人,正是一开始负责接待的潘慎修。
“师黯,昨夜贪杯、今早宿醉,来迟一步了,海涵海涵!”
潘慎修两个黑眼圈,倒不是说谎,一夜没睡,是君臣之间在商议事情。
张洎也是一夜没睡,面容憔悴,他是着急的。
“成德兄,你……徐侍郎没来吗?”
“哦,昨夜鼎臣也醉的不轻,没关系,师黯,有空你再回来。”
张洎的心火“腾”地起来了,眼眸有点发红,额头青筋逐渐显现。
怎么说话?我再回来?我回得来吗!
“时辰不早了,上路吧!”
赵匡义面无表情,擦身而过,一跃跳上了马匹,自顾自地离开了。
眼看随从车队离开,张洎也没有办法,犹豫又悲伤地爬上马车,爬了一半,还差点摔下来,手脚都是软的。
“师黯,小心点,你放心去吧。”
张洎回头,用怨毒的眼神看了一眼潘慎修,冷哼一声,钻入马车。
潘慎修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张洎的恶意,在后面殷勤、热情地挥手:“师黯,后会有期!”
金陵,这座无比熟悉的城池,俨然成为了张洎的噩梦,秦淮河、钟青楼、十八盘酒铺、勾栏院、文玩街……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熟悉,也将变得逐渐陌生。
好,李煜,既然大唐容不下我,迟早有一天,我要毁掉它!
到时候,你李煜、陈乔、刘政咨、徐铉……所有的人,都将跪在我的脚下,任我蹂躏!
小小江南割据,还不入我的法眼!
这就是吃不到葡萄时的心理,酸,太她妈酸了。
马车一直到了江宁码头,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来时的大船,刚刚还豪气干云的张洎,不知不觉,眼泪又涌了出来。
长江滚滚,波澜壮阔,汇百川而入海、立万古以扬波,江妃水母、长鲸潜蛟龙,鬼神凭依、英雄战守!
李煜,就凭借这一条长江天堑,你就以为能够抵挡灭国命运吗?!
张洎发着狠,摇晃着上了船,颓然地依靠在船舷之上。
随着船工一声悠长的吆喝,大船起锚、扬帆,船桨齐力滑动,离开了码头,前往对岸的和州,这里仍然控制在赵匡胤手中。
正颓然之时,猛然间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父亲!”
张洎一激灵,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听见一声“夫君!”
惊愕转身,眼睛瞬间模糊了,竟然是自己的妻子与儿子!
“你们……何时上船的?!”
一家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起来。
……
少卿,船舱之中,张洎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徐铉派人到江宁大营,将张洎的妻子陈氏,以及两子张安期、张方回偷偷接了出来,藏身于泔水桶中,连夜就送出了军营,隐藏在船上。
张洎暗忖,徐铉,你还算识相!没敢骗老子!
“安期,徐铉可曾交给你东西?”
大儿子张安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这是临行之前,徐大人交给儿子的,要我务必亲手交给父亲。”
张洎赶紧打开,没错,正是一封投诚信,除了自己,还列出了几名南唐大将,如朱令赟,说他对李煜十分不满,因为池州大营的差事被剥夺了,如今人被发配到岭南剿匪。
真是天助我也!
张洎郁闷心情一扫而空,对儿子说道:“安期、方回,你们放心,为父早晚会带着大周军队,打过长江,给你们报仇!”
没错,张洎很心疼,自己的儿子们,不过十几岁的年龄,竟然被毫无人性地放在江宁大营干苦力!这可是我张洎的儿子!
张安期犹豫一下,说道:“父亲,大唐恐怕不好惹,我在军营当中的时候,已经听说入冬之前,就要大举增兵,据说有五十万人!”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儿子在军中充当火头军,每天给人送饭,他们闲谈的时候,都非常嚣张跋扈,说增兵之后,就能一举扫清江北,灭掉赵匡胤!”
嘘——
张洎赶紧制止儿子,左右看了一下,警告道:“到了许州,不可直接说赵太尉的名讳!那里,可不是金陵这般宽容!”
两个儿子赶紧应允。
张洎紧锁眉头,看来,李煜真是穷兵黩武了。
……
潘慎修送走张洎之后,笑脸逐渐收拢,转身就去了宫城,将张洎离开的消息汇报给李煜。
“走了就好。”
“陛下,臣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张洎的家人送回?”
李煜一笑:“这是计谋的最后一块拼图,只有让他最亲近的人,将大唐增兵的消息说出来,张洎才会彻底打消疑虑!”
“可如此一来,赵匡胤岂不是也会防范?他也大举征兵,如何了得?”
李煜笑靥如花,说道:“潘卿,赵匡胤若不增兵,文阳郡公那出戏,就算是白演了!”
对方增兵,怎么还是好事儿?潘慎修一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