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球员的下榻酒店。
一个小时前，王振杰还处在极度喧嚣的环境中，现在孤坐在酒店房间中，周围显得格外安静。
王振杰缩在窗边的沙发上，双臂环抱着腿，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出神。
赛后的谢场环节，更衣室的欢呼，媒体的关注，都让他感到开心，他成为了全国的焦点。第一次，在京城之外，也会有很多人认识他是谁。
在半年前他刚刚踏上职业赛场的时候，他在心底还会被这巨大的欢呼声深深震撼，他会因此而紧张，但现在，他已经开始享受这一切，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职业球员，沐浴在球场的聚光灯中，会让他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15万...”
王振杰默念着这个数字。
“给的真多...”
“踢球能赚到什么钱？能有什么社会地位？到时候我们给你的这些条件，你还能享受到吗？等你伤的一瘸一拐了，你就会后悔了！”
“都怪你，当时我告诉你了要辞职在家看孩子，我上班就行了，非不听！”
“我辞职？你一个人养得起京城的房贷？你养得起他的课外班？这么多开销，没了我，你自己能行？”
“...”
突然，王振杰开始回忆起来他的足球之路。
在他15岁当时签下国安队的合同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抱着腿坐在床边，望着夜空出神。
门外的父母吵着架，他却毫不在意。
王振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等了段时间，等来的是机械冷漠的女声重复着几句话。
他换了个号码又拨了出去，结果还和上一个电话一样，并没有拨通。
估计又有什么项目在加班吧...
月薪60万，是他们两人加在一起一年赚的钱，我给拒绝了。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从小就把什么都与利益挂钩的父母，王振杰笑了笑。
他一直不喜欢那个经常只有一个人的家，那势利的父母。
他不那么追求所谓的地位与生活质量，只想像其他孩子一样，每到周末的比赛，他们可以在场边为他欢呼。
他们从未给过自己在足球道路上什么掌声和鼓励，但他不怨恨他们，相比与其他父母，两人在持反对意见下还给了他追求梦想的自由就已经让他十分感激了。
他也走上过歧路，把狐朋狗友当成至亲兄弟。
但好在被徐文给骂醒了。
在这之后，他一飞冲天。
为什么？
7岁的时候，他刚刚上小学，父母的事业刚刚步入上升期，两人忙的脚不着地，送他去踢球只是为了能晚点接他，还有说什么锻炼身体，而且高考可以加分。
他从此深深爱上了足球，无法自拔。
他运气很好，因为他有一个东西叫做天赋。
胜利，还是胜利。
每一次进球，助攻，胜利，都让他颇为享受。
在9岁的时候，他带领着队伍奇迹般地拿下了百队杯的冠军，他成为了球童被牵着走进了还未改造的工人体育场，那场比赛是中超联赛第四轮，国安队主场四球大胜江苏队，第一次，他知道了有职业这种东西。
在这之前，他只是个只知道赢球傻乐的小屁孩，在这之后，他把成为职业球员当成了自己的梦想。
8年，他靠着梦想和对胜利的渴望，一步步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了现役国脚。
钱？他从一开始踢球就不是为了这个。
马灯走完，王振杰想明白了什么，下一瞬，他感觉浑身轻轻飘飘的，然后一阵头痛传来，又很快消失。
“呼...我怎么了..”
王振杰一下子坐直了，他在被徐文骂过后经常在深夜会自省自己是否偏离了踢球的初心，但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会身体产生反应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满是汗水。
“哟，这不是我们大球星吗？你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不舒服吗？”
张玉宁这时候刷卡从外面进来，今天收获了一粒进球吹响了球队反攻的号角，他显然心情很好。
“我没事玉宁哥，刚才头有点痛。”
王振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哈哈哈，被媒体围着采访多了吧，当然也可能是球迷的欢呼声太大了，今晚太疯狂了，对了，你洗澡了吗？”
张玉宁将衣服脱掉，然后一个大跳扑在靠近洗手间的床上。
“洗了。”
“早点..睡吧..媒体叽叽喳喳的...我感觉精神被榨干了...”
张玉宁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轻微的呼噜声传来，让王振杰啧啧称奇。
够快的...
王振杰站了起来，走向他的床，他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一些。
下次再遇到梅哲仁，我就把他赶跑！
王振杰躺在床上，在入睡前想到。
都怪他，在赛后诱惑他，让他缩在房间中想了这么多东西，心情都没那么开心了...
我哪也不去...
...
训练场的阳光明媚，经过了昨晚的比赛，今天国足的训练任务相对轻松，只需要做一些恢复训练就可以了，但是，当平时一众训练前懒懒散散的国脚们在踏入训练场的一刻都尽量挺直了胸，抬起了头，脸上的嘻嘻哈哈也变成了严肃认真。
“怎么了？”
夏硕德到场的时候被训练场外的阵仗给惊到了，在铁丝网外，乌泱泱的媒体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在外面分散地展开。
“保安呢？今天不是公开训练啊。”
不一会儿，安保人员着急的跑了过来，和国足的领队沟通了一下，随后，国足领队有些无奈又惊慌的小跑到夏硕德身边，小声地说：
“保安说他们没进来，只是在外面他不好赶，很多大媒体都来了，影响也不好。”
“来干嘛？我们恢复性训练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正好吗？让他们看呗。”
两人小声地边走边商量着，这一幕幕景象都被媒体记录了下来。
昨晚夏硕德发布会逃跑，已经有媒体给他起名“逃跑主帅”了。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这帮媒体是为了谁来的。
国安队的球员们因为球鞋的原因比教练组晚到了一些，当王振杰踏上草地的一瞬间，铁丝网外一阵阵快门声响起。
“王振杰！”
“王振杰！”
有的记者大喊着，希望王振杰能看向他们那边。
“都来看你的球星。”
张玉宁笑着小声地说道，他看到王振杰低个头不准备给媒体任何回应，他有些着急的用手肘怼了怼王振杰的药说道：
“别啥也不干啊，挥挥手也行啊。”
王振杰有些腼腆的把手伸到胸前挥了挥，然后就快步走进队伍了。
“大家，现在是训练时间了，我会和球员沟通在训练结束后，他如果愿意，可以来接受你们的采访，现在大家安静一下怎么样，我们这边给你们提供热水。”
领队情商很高的与记者们沟通着，得到多数记者的同意，到时候下一场输球，这个干扰备战的骂名他们可背不起。
网络时代，互联网可以让一个干蠢事的普通人一夜之间火遍全网，当然也可以让一名在国足生死战20分钟内两球一助并完成惊天绝杀的17岁天才少年被广大网友熟知。
多少年了，一批批国脚都无法带给他们那种充满希望的期盼感，没有一名球员有那种成为球星的样子。
如今，出现了一个挽救球队的英雄，他们又怎么会不关注？
兴奋地球迷们很多人睡不着觉，开始寻找王振杰过去的比赛录像，他们想要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到底在哪踢球。
很快，有人剪出了王振杰在国安队的全进球，助攻集锦，甚至晚些还有摆脱集锦，传球集锦，防守集锦。
越看，他们越兴奋，这是个宝藏啊！
关注一个极具希望的人是会有瘾的，就像玩养成系游戏一样。
球迷们想要了解王振杰，想要了解他过去的一切，球技他们已经知道了，还有他的人品，性格...
相比于王振杰繁多的比赛录像，他的采访影像却只有寥寥几个，键盘敲冒烟了都找不到几个，更不用说他的生活情况了，他没有个人社交媒体！
球迷们急了，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媒体来到这里的原因，这对于他们来讲是泼天的流量。
眼前的这位，王振杰。
是现在中国球迷和关注足球群众的新宠儿！
...
京城，通州训练基地
光岚和徐文在办公室中面对面坐着，神情严肃。
“我那边的人说训练早就结束了，现在他们应该回房间了，你快打电话问问看。”
光岚说道。
徐文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11点钟了，确实应该结束了，他将电话拨了出去，但哔哔声响了一段时间后，无人应答。
“可能有什么事，这很正常。”
两人又坐了十分钟，然后徐文又打了个电话。
昨晚到今早，王振杰一夜之间成了大明星，从绝平功臣到国足未来的希望，互联网隐隐要把王振杰捧上神坛的迹象。
这背后仿佛在有什么什么东西在推动着，这也是两人担心的根源所在，因为不是光岚推动的。
现在整个俱乐部上下，没有什么事是比跟王振杰沟通更重要的了。
“喂，徐指导。”
电话被拨通了。
拨通了？免提，免提。
光岚小声地问道，但他的声音被王振杰全都听见了。
徐文将手机调成了免提状态。
“光老板也在？”
王振杰问道。
“额。”
被发现的光岚有些尴尬，只好清了清嗓子说道：
“是的振杰，我昨晚现场看完你的比赛后赶回京城了，恭喜你两球一助攻，你是国安队的骄傲。”
说完后，光岚示意徐文赶紧问些什么。
徐文皱了皱眉头表示光岚别着急。
“徐指导，光老板，你们应该知道昨天晚上海港队老板梅哲仁找我了吧。”
王振杰明白两人想要知道什么，主动坦白道。
光岚一听有些愤怒的暗骂道：
“这个老狗，我就知道。”
“他跟你说了什么。”
徐文没那么多心情骂人，他问王振杰道。
“他邀请我去海港队，他愿意给我15万周薪的工资。”
王振杰平静的说道。
听到这个数字，手机前的光岚倒吸了一口凉气，徐文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15万...周薪...
光岚看了看徐文，徐文看了看光岚，光岚不知道王振杰怎么想的，以最坏的打算来说，现在麻烦了。
王振杰的周薪只有4000，15万周薪近乎暴涨了快40倍，就算国安队有意续约，这也是他们给不起的价码，因为国安队需要续约的天才不止王振杰一个。
徐文也明白这点，这个周薪放在中超联赛已经非常高了。
光岚咽了咽口水，不禁感叹自己还是太嫩了，这就是梅哲仁的魄力和手腕，他看上的球员，无论如何他都要抢过来，不惜代价。
而他会亏损吗？并不会，因为王振杰如果可以保持现在这个状态，这个人设，他的商业价值将会无限大，作为中国球员，世界第一运动的球员，他身后是14亿人口的巨大市场，在那时候，金钱的结算方式就是美元报价了。
王振杰看到两人半天不说话，知道他们也被这个数字震惊了，他开口道：
“徐指导，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走的，我明确拒绝他了。”
“聪明的选择振杰，15万周薪放在国内很高，但是放在五大联赛看下来就只有1.5万英镑周薪，很多球队的学徒合同。”
徐文听到王振杰的话倒没有那么惊讶，光岚则握紧了拳头庆祝了起来，显得十分开心了。
“这样，振杰，等你国家队比赛日回来，我们会给你一份新合同，虽然可能不能达到15万周薪那种级别，但是我们尽量会给你我们能拿出最好的。”
光岚对着手机说道。
“我明白光老板，你不用担心。”
王振杰回应道。
“好了光岚，你出去吧，我跟王振杰单独谈谈。”
徐文指着门示意光岚出去。
等到关门声响起，电话的两端稍微沉默了一下。
“你现在火了，振杰，特别火，我刷软件的时候全是关于你的文章和报道。”
徐文平静的说道，好像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值得开心的。
“我知道，我这边来了一群媒体采访我。”
王振杰也很平静。
“国内的球迷，对于你人品的看重要大于你的竞技水平，他们喜欢谦虚的老好人，他们会把你捧成神，变成孩子们学习的榜样，如果出现一点不和他们心意的，你的舆论压力就会很大，这个过程看上去已经不可逆了。”
徐文没有任何主观意见，他平静地把事实陈述出来告诉了王振杰。
“无所谓，我管他们怎么看我，我赢球就好了。”
王振杰想了想说道。
“好了，下一场比赛加油吧，别受伤。”
“好，谢谢徐指导，你们上场比赛看了吗？”
“看了，张朋，冯江山他们也看了。”
“冯江山和安于是不是看我表现出色嫉妒的咬牙切齿啊？”
“五五开吧，他们还是很激动的。”
“哈哈哈哈哈。”
王振杰想到两人的样子就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徐指导，你就别担心了，你对我的培养有目共睹，我怎么可能因为点钱就走呢？我吃饭了，拜拜。”
电话被挂掉，徐文脸上也露出些许微笑。
如果说张朋像是一个家中的小孩子，天真又没主见，需要徐文去告诉他怎么做，那么王振杰就像是一个长子，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观点了。
...
“所以，你打定主意留在国安队了？”
梅哲仁看着眼前的王振杰问道。
王振杰那天和媒体的一些问答让关注着他的球迷非常满意，这让他的热度更高了一些。
梅哲仁是个商人，我看到了王振杰身上巨大的商业价值。
王振杰要颜值有颜值，要球技有球技，还有着大心脏，在他的运作下，他会成为中国的贝克汉姆。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梅哲仁心里痒痒的，但看上去眼前这个人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忠臣。
“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况且如果你想卖我，那就走正规途径，跟我的俱乐部报价，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王振杰摇了摇头说道。
“王振杰，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现在你为什么能火起来吗？因为是我收买了很多媒体推动的！我能让你被捧上神坛，也能让你跌落地狱！”
梅哲仁急了，他拍了一下桌子，愤怒的对王振杰说道。
王振杰皱了皱眉头，看着梅哲仁的样子一脸厌恶。
这跟人跟他的父母没什么区别，满嘴的金钱利益，满身的铜臭味儿避都避不开，当你损害了他的利益，他以前的温和就消失不见，而丑恶的嘴脸就露出来了。
“滚吧。”
王振杰懒得跟梅哲仁废话。
“你等着。”
他看着梅哲仁快步离开，内心中波澜不惊。
我管他别人怎么看我？我踢好我的球就可以了。
...
“调查了这么久，就这一个？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互联网这么发达，一个背调里面一点东西找不出来，他是圣人吗？”
梅哲仁咬牙切齿的训斥着电话里的人。
“老板，老板，真的就这点了，国安队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这真的是我唯一能查到的料了，您要知道他才17岁啊，跟以前那些混迹职业圈的球员相比，他才进入公众视野半年的时间。”
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行了，我明白了，你辛苦。”
梅哲仁挂掉电话扶着额头面色阴沉。
电脑上的社交软件还有营销号正在表明王振杰是未来的希望云云。
“喂，死死盯着这个黑料上纲上线，让所有人相信他和那些球员都是一样的，你懂的。”
梅哲仁又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吩咐道。
既然你不来我这边，那我就毁了你。
互联网，造神容易，毁神，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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