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去,天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巷子里,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大红灯笼灼灼火红,一条狭窄的小路倒是十分热闹,一群小孩儿闹哄哄地围在一起扔摔炮,大把大把的扔,噼里啪啦地响。
有过年的气氛了。
进院门时,浓郁的饭香扑鼻,秦曼初抬头,厨房里暖光莹亮,糊了一层蒸汽的玻璃窗上,隐约可见姑姑和姑父忙活的身影。
昏暗的院子,无红无灯,静悄悄
秦曼初莫名感到失落。
“姑姑,我们回来啦”
“妈,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话在门外就开始喊,人进到屋内,才看到满满一桌子的菜。
秦曼初的姑姑走过来,在秦曼初与沈嘉行面前停顿几秒,继续转身的同时看秦曼初一眼:“跟我过来”
秦曼初抬脚,手却没有被松开
沈嘉行攥紧她,上前一步:“姑姑”
那时候,秦曼初姑姑回头看向他,秦曼初抿唇,微微摇头。
沈嘉行与她对视,面上没做任何表情,只将秦曼初往回拉了一步,而后,话对秦曼初的姑姑说。
“姑姑,您还有气,冲我撒吧,有什么责怪不满,想打想骂,不用顾虑,我没有怨言”
“但,别说她了,她没错。”
他能等,在这儿耗多久都行,只要能让秦曼初的姑姑,姑父心甘情愿的同意他,认可他,怎么样都行。
除了,让他的女人替他分担。
秦曼初正要说什么,姑姑在听完后,仍是转身走了,姑父这时将蒸好的鱼端上桌,在餐厅喊两人洗手准备吃饭。
很快,姑姑从卧室出来,手背在身后,和从洗手间出来的沈嘉行迎面碰上,她目不斜视地往餐厅走,身后,秦曼初慢慢走着,目光意外地瞥到姑姑手里的红色本子
她低头笑。
到饭桌,姑姑与姑父并坐,她自觉地坐到了姑姑的右边,温夏在左边,沈嘉行,则独自坐在对面。
秦曼初先听到姑姑问:“考虑好了?”
点头,她眼睛去看对面的男人。
接着,她姑姑将户口本放到了桌上,迟疑五秒,缓缓推至她面前。
话对沈嘉行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婚礼要在这边办一场”
“没问题”
姑父面色严肃:“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会接她回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姑姑,姑父” 沈嘉行说:“我以我性命担保,对曼初好,你们可以对我持保留态度,我也不会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秦曼初缓缓抬眸,他也正在看她
坚定与信任,勇敢与热爱
心口嗒嗒地起伏,她轻轻笑。
2
那晚,沈嘉行和秦曼初的姑父,喝酒喝到了凌晨一点,他迈步走上楼梯,径直去往秦曼初的卧室。
推开门,书桌上的台灯亮着,灯光微弱,幽黄静谧
是为他留的
秦曼初早已睡的沉,沈嘉行冲完澡,头发硬用毛巾擦个半干,关了灯,上床。
许是突然涌进来的一丝空气泛着微凉的潮气,秦曼初缩了缩肩膀,将被子拢紧。
沈嘉行静了五分钟
这五分钟里,打了四个电话把张齐从睡梦中叫醒,随后,以文字的形式把明天要做的事交待给他。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
张齐给他消息,已安排好。
关机,手机放书桌边角,从未有这么一刻,酒精吞噬着神经,头昏脑胀,可他却清醒的要命。
把人捞进怀里,心脏贴着她的后背,有力地跳,越跳,拥她越紧。
灰了许久的天在这一早,放晴。
有鸟儿停落在窗外的枝头,有微光从窗帘的缝隙间倾泻而进
秦曼初缓缓睁眼,在明媚的早晨。
“醒了”
头顶的声音比往日清晨里的慵懒多了一分浓浓的鼻音,秦曼初轻轻转身,沈嘉行闭着眼,眉目端正。
“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
“一点多”
“一直在喝酒?“
“嗯,干了三瓶五粮液” 他眯开眼,抬手在额头锤了两下:“头疼。”
说完这话,眼睛又闭上
秦曼初起一半身子,肘撑在枕头上,十指放他额头与太阳穴,轻轻按压着。
沈嘉行笑了笑,松懒地圈着她的腰,鼻息间淡淡萦绕着她胸前身体乳的花香。
约莫有十来分钟过去
秦曼初胳膊有些麻,问他:“好点儿没有”
沈嘉行沉着眼,一时没有回应,似是又睡着了。
秦曼初洗漱完下楼吃早饭,姑姑在客厅拖地,嘴里念叨着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的姑父,昨晚醉的不省人事,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看到秦曼初下来,拖布支墙上,走去餐厅拿了杯水出来,递给她:“蜂蜜水,让他喝了醒醒酒”
秦曼初拿到手里自己先喝了大半杯:“不管他,多大人了,这么不靠谱,让姑父喝那么多”
话这么违心说,脸上的笑可一点儿都不带收敛的。
她姑姑不以为然地哼一声:“不靠谱你别嫁了”
秦曼初:“…………”
“姑姑!”
温夏哼着曲儿,从楼上一蹦一跳的下来,先看了眼客厅,往餐厅走着:“我爸怎么睡沙发了”
“喝傻了!”
“和谁喝的啊” 温夏倒杯水,边喝边看秦曼初:“不会是和沈嘉行吧?”
秦曼初一副‘你猜的真准’的表情,随后进厨房帮忙。
早饭在她姑父震天响的呼噜声中结束。
秦曼初端一杯蜂蜜水回卧室,沈嘉行正站在床边整理衣领,黑色休闲西裤,白衬衣,袖口挽起两圈。
身型挺拔优越,那会儿的懒惰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又恢复到精气勃发。
扭头看她一眼:“吃了饭了?”
“嗯,吃了” 秦曼初走过去:“蜂蜜水”
沈嘉行接过杯子,仰头一口干了,接着说:“户口本你拿了没”
“没有啊” 秦曼初从他手里把空杯子拿走,同时说着:“我放在衣柜的抽屉里了。”
“换衣服,去海城”
前后不搭的一句话,秦曼初反应迟钝了一下
“去海城?”
“嗯。” 沈嘉行单手握住她的肩膀,歪头亲她脸颊,定睛看她:“领证。”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秦曼初大脑空白了几秒
她无意识地默念,一遍又一遍,沈嘉行就那么等,拇指在她稍有了些肉的脸蛋上摩挲,瞧着她,唇抿着一丝笑。
约莫有三四分钟
秦曼初呆呆地看着他:“可是今天腊月二十九了”
他淡定就嗯一声
她再说:“民政局肯定都放假了啊”
沈嘉行笑了笑:“这种特殊情况就交给你的万能老公。”
扳着她的肩膀到衣柜前,站她身后
“穿哪件好看啊”
秦曼初完全不在状态,衣柜里陈列着她许多衣服,都是回来前新买的,这会儿,竟然有种哪一件好像都无法完美的契合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
“这个”
沈嘉行划过一件白色水貂
“毛茸茸的拍照显胖”
“这个?”
他接着划下一件灰色羊绒大衣
“嗯……” 秦曼初摇摇头
“这件”
“……”
十分钟过去了,沈嘉行连裤子都划拉一遍,没一件能让她点头的。
“老婆”
他环抱她,下巴放她肩膀:“随便穿一套吧,我等不及了。”
整个人都迫不及待,又拿她没办法
秦曼初抚上他的手臂,垂眸的那一秒闪过什么念头,她翻出一件白衬衣,在他怀里转身,傻笑。
沈嘉行一样在笑,他急,很急,可再急,此刻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她。
低头吻,接着,手自然而然地去解她家居服的扣子
“别……” 秦曼初握住他的手,缠绵着的唇退开一厘米,呼吸紊乱,低喃:“衬衣要熨一下,挂烫机在我姑姑那儿”
秦曼初跑下楼,未到楼梯口,大喊了一声:“姑姑,我要熨衣服”,这句话说完,人已经冲进了卧室。
秦曼初姑姑正开着水龙头清理鱼,没听大清,从厨房出来,问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温夏:“你姐刚才喊什么呢”
“没听清”
秦曼初姑姑欲转身回厨房,蹬蹬蹬又一阵子噪音,人跑了出来,直接上楼,一步迈两层楼梯,
“你风风火火地干嘛呢”
秦曼初姑姑对着她的背影数落一句,然而,秦曼初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人已经飞到民政局大厅了,哪还有心思去解释这些有的没的。
二十分钟后,沈嘉行和秦曼初一起下楼,一前一后到厨房门口。
“姑姑”
“怎么了” 说完便扭头,看两人一副要出门的打扮,水还哗啦哗啦地流着,她关了水龙头,随手拿布子擦干手,再问:“这是要出去?”
“嗯” 秦曼初双手交叠在身前,手肘碰身后的人,抿唇笑一笑:“他说要去民政局”
“现在?”
沈嘉行眼睛看她红起来的耳朵,侧脸,眼里盛满着温柔,说:“已经联系好了”
姑姑缓缓点头,嗯一声
神色蓦地怅然失落。
随即,又问:“今儿还回来吗?”
秦曼初半转身子,看沈嘉行,眼睛眨啊眨,有询问他的意思,沈嘉行不着痕迹地手在她后腰掐了一下,秦曼初忍笑,撩了下耳边的发丝。
听他若有其事地讲
“咱们家温夏和姑父听姑姑的,你也听姑姑的,那我不更得听姑姑的了。”
秦曼初轻轻瞥他一眼
好嘛,半辈子没说过恭维的话,这几天是练的越来越顺口了。
而且这一次,还拿捏到位了。
“别拿好听的糊弄我,我不吃这套” 姑姑摆摆手,前一秒还摆着的架子似乎是一秒也坚持不下去了
没忍住笑了一声,转身的同时命令一句:“等你们回来吃饭。”
秦曼初笑的好开心
“姐,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温夏挽着秦曼初的胳膊和她一起往外走,声音不高不低,沈嘉行听的一清二楚。
“哎……”
温夏和秦曼初同时看向莫名叹气的沈嘉行,后者目视前方,仿佛没收到两人略微疑惑的目光
然后,就听他不咸不淡地讲:“本来还说等我名正言顺了,怎么也得给小姨子送份大的见面礼,就那个很火的画家,叫什么宫……”
“姐!” 温夏忽的叫一声
“这还用考虑吗?就我姐夫这样的男人,一表人才!文武双全!雄才大略!年富力强!财大气粗……”
在这一形容词之后,沈嘉行皱眉,不满,非常不满:“再给你一次机会,重说”
秦曼初笑的不行
温夏伸手在秦曼初前面比了个oK的手势,停在车头前,语重心长:“姐,三天三夜不肾亏的男人,除了我姐夫,绝对!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
秦曼初用了十秒思考这个三天三夜的含义
第十一秒:“温夏!!!!!”
她伸手打了个空,温夏跑的比兔子都快,进院子,躲大门后,只探出一个头,笑嘻嘻地:“错了错了”
秦曼初手揣进大衣口袋里,远远地瞪她
听她再不要命地一句:“是七天七夜”
“……”
“!”
沈嘉行抱臂,胸口闷出阵阵笑声。
3
一路,沈嘉行始终单手握方向盘,秦曼初的左手也始终被他握着,高速公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车子在宽敞的大道上肆意狂奔,迎着朝阳,光束浓烈
晃眼,他戴墨镜,秦曼初偏头看他一眼,他清俊的五官透着愉悦的情绪,沐浴在阳光里,温柔的不像话。
车子先开到公寓,拿他的户口本,一刻不耽误,往民政局开。
两个红棕色本子上下叠着,在秦曼初的手里,她低头看,心里头就如被太阳的金色光芒铺满的天空,感到被热烈的温暖填的满满当当。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秦曼初心想,这是她最开心,最圆满的一瞬间。
填写结婚登记申请表的那几分钟,沈嘉行与秦曼初挨着坐,秦曼初埋头,一笔一画,就像是初学写字那般,小心,认真,反观沈嘉行,跷二郎腿,握着笔,笔头在纸上挥洒自如,唰唰唰地声音就在秦曼初的耳边,她淡淡笑,直到突然就安静下来。
她扭头看,他握笔的手压在纸的右下角,笔尖停顿在末尾,签字的那一项。
秦曼初静数着自己咚咚地心跳,一声,一秒,再一声,再一秒
…………
她已经根本数不清自己的心脏跳了多少下,只是在看到他,放下腿,很规矩,俯身,眼睛几乎要贴到纸上,一笔一画
她见过太多他签字的笔迹
潦草,锋利,张狂
所以,当她看清他落笔那工工整整的三个字,沈嘉行
鼻子酸,眼眶红了。
“写完了?”
秦曼初低头,说没有,继续写
沈嘉行凑过去,下巴放她弯曲的手肘上,看她一会儿,问:“怎么了”
“没怎么”
他叫:“秦曼初”
“嗯?”
看他,看他皱眉头,一脸紧张
“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我……”
不给她说任何话的机会,抬她的胳膊,要拿走她的表格:“我替你填”
秦曼初急忙用手压住
这就好像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沈嘉行顿时就懵了,愣在那儿,想原因,想自己的种种原因
秦曼初怕他又抢,草草写上自己的名字,拿着他的那张表,一起给了柜台对面的工作人员。
也就用了十几秒
下一动作,就两个掌心捧上他的脸,眼睛看他,先给他一个吻,说:“我才不会反悔。”
再一个吻,再说:“沈总什么时候也开始胡思乱想,庸人自扰了?”
沈嘉行坐高脚凳,她站他双腿之间,他搂她的腰,她将手臂搭他的肩膀,人给到他怀里,他微微仰头,看她许久。
相视一笑。
走出民政局大门
秦曼初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翻开手里的本子,红底照片,她和他均穿白色衬衣,领口微敞,长发垂在肩后,她微微笑,他和她一样
眉梢勾勒着平淡而动人的轮廓
这一刻,秦曼初突感有些心慌
是那种不真实的感受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又或者是眼花了。
“沈嘉行,你掐我一下”
他却低头不语
那在阳光下红的鲜艳的本子,灼烧他的眼,激荡他的心。
两个人都沉默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那么薄,偏偏拿在手里,压在心头,沉甸甸。
此时,缓缓抬头,目光交织,眼睛里装满彼此
细碎的光晕悠远而漫长,从两人的鼻息之间静静穿梭,微风吹她的发,丝丝缕缕飞扬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漫漫流淌
“我嫁给你了”
“我娶到你了”
秦曼初笑,眼角滚烫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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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
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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